第25章(1 / 3)

箕水豹

三月初三,大虞武舉。

自虞太祖李謀以一介武人得天下,如今已是第四百八十六個年頭,文武二舉經多年發展,呈現出空前的繁榮之勢。

直至今載武舉,入選人數已多達近四千人,自二月初二龍抬頭應舉日起,就有大批武人於各地湧向京師,入京赴選。一時間舉子空前,超過了兩年一次科舉的規模。

京師也迎來了有史以來赴選人數最多的一年武舉。武試與科舉相似也分四級即童試、鄉試、會試、殿試。二月初二會試後,四千人留下近百人,等候三月初三的武舉殿試。

這近百人中便包括了餘長卿,餘長卿身為京師府捕快,有進入會試的優先權。不須先在地方應考。俗話說習得好武藝,貨與帝王家,天下太平,入朝為官倒是威風八麵,不失為一條好路子。

江湖客一麵瞧不起朝廷俸祿,一麵又對良田千頃,嬌妻美眷趨之若鶩,可見天底下也不全是我自橫刀朝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覺之輩。高官厚祿較之大俠氣節,明顯前者更佔優勢。

但武林人折節下交朝廷,朝廷卻不一定瞧得起他。會試分內、外兩場,內場考策略,以兵法,營陣,天文,地理為主。外場則考弓馬,舉石,擂臺三項。內場不過者不許應試外場,如此便篩去近半目不識丁的武人。

雞飛狗跳,答非所問的試卷經考官手上走了一遭,又篩去千餘隻曉武功,不通謀略之輩,饒是如此,餘人也有近百。

而被篩下的武人卻不回鄉,各個伸長了脖子等著看三月初三的殿試。

殿試隻有外場,弓馬舉石俱已在會試中考過,剩下一場最簡單,也是最精彩的擂臺。殿試當天人山人海,萬人空巷,皇宮開放宣德門,於午門校場上設三席。先是禁軍,禦林軍圍得鐵桶般水泄不通,都騎軍又在人群週邊維持秩序,看席上武旗飄揚,在明媚春光中翻飛。

虞國帝君李益居席中九五之位,元宵夜宮中有刺客的風聲走漏出去,京師坊間巷內早有議論,如今李益隻得親來闢謠。

先前一場皇宮刺客案令禁衛軍們不由得緊繃了心上那根弦,到處都是江湖客,要再來場行刺可不是鬧著玩的。李益卻道無妨,虞國民間高手寥寥,不足為患,真正的高手都在宮廷中。

今年宣德門一開,湧來觀看的百姓隻怕近萬,禦林軍統領提心吊膽,及至看見一人坐上客席,方真正放下心來。

那人正是張遠山,張遠山武藝卓然,深居簡出,數年來還是第一次賞光武舉,有他坐鎮,料想生不出何事。

張遠山難得地身穿黑金戰鎧,日上三竿方至,朝九五位旁的禦林軍統領一拱手,示意遊孟哲就坐,遊孟哲兀自還在探頭探腦地張望,張遠山隨手摸了摸他的頭,比了個手勢,讓他坐下別搗亂。

一時間三個看臺上所有人都看著他們。

遊孟哲生平還是第一次見這排場,看臺下黑壓壓的全是禦林軍,看那架勢沒有萬兒也有八千,外麵更是成山成海的百姓,看得十分驚訝。

「太傅好。」

「太傅。」

「什麼風把太傅吹來了?」

左右紛紛有官員朝張遠山問好,張遠山掃了一眼,朝遊孟哲打了個手語,遊孟哲笑道:「我爹問各位大人安好。」

六部尚書,朝中要員紛紛嗬嗬笑,得了張遠山的招呼,見好就收。

遊孟哲到處看,片刻後又轉頭看張遠山,陽光燦爛,灑在張遠山一身黑金戰甲上,這男子身材英偉,遊孟哲還是第一次看他穿甲胄,冰冷的腕甲,護胸下肌膚灼熱,仿佛能感受到他赤\/裸肌膚的溫度,張遠山容貌俊朗,簡直就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無論是袍是鎧,一上身都顯得極其好看。

「哎,爹。」遊孟哲又摸又蹭,隻想沒話找話來說。

張遠山側過頭,把耳朵湊到遊孟哲唇邊,聽他說話。

遠處女眷席上還坐了不少官家小姐,宮中妃子,各執團扇,視線都聚焦在遊孟哲與張遠山身上。遊孟哲穿一身天青色袍子,麵如冠玉,唇若抹朱,眸似點漆,盤領上還別著枚光華流轉的夜明珠,別住狐裘圍脖。

張遠山則眉目英氣俊朗,二人簡直如玉璧般完美無瑕。

遊孟哲嘰嘰咕咕,張遠山時不時點頭,偶爾還會忍俊不禁地笑笑,拍拍遊孟哲的後腦勺。

「這位就是太傅的義子?」前席有人回頭問。

張遠山不予置答,仿佛根本懶得與任何人說話。

遊孟哲嘿嘿笑道是是是。

未幾,校場中嗡嗡嗡的聲音一靜,太監唱道:「陛下駕到——」

「吾皇萬歲!」看臺上百官起身致禮。

「吾皇萬歲!」校場中轟聲雷動,禦林軍,百姓山呼萬歲,場麵壯觀無比。

「眾愛卿平身。」五步外李益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文武百官紛紛坐下。龍椅左側是抱著太子的皇後,右側則是張遠山,再過來是遊孟哲。

遊孟哲與皇帝之間隻隔了張遠山一個人!看臺上起碼有五十名官員,皇後右側坐的是皇子,公主及國舅家人。張遠山與遊孟哲的左邊依次是大學士與六部尚書,下一排又是武將。

張遠山竟然與皇帝挨著坐,可見榮寵至極,不對,這皇帝沒別的弟兄了?遊孟哲又想起大虞封藩一事,料想其他的王爺都封出去了,隻有張遠山留在京師,這麼說起來關係也夠奇怪的……

「遠山,這就是孟哲?」明朗的聲音傳來。

張遠山點了點頭,一手攬著遊孟哲肩膀,側過身讓李益看。

皇帝還認得自己不?遊孟哲心中一驚,想起元宵那天在禦書房裏孫斌的行刺,當時兩人在書架後動手動腳,大吵大鬧,皇帝聽到自己的聲音了,萬一認出來怎麼辦?

嗬嗬嗬……遊孟哲僵硬地微笑。

李益有點尷尬,問:「孟哲能……能說話?」

張遠山:「……」

遊孟哲:「……」

張遠山漫不經心地手指輕叩遊孟哲肩膀,遊孟哲明白了,意思是讓自己別怕,已經是近兩個月前的事了,多半也記不得才對。

遊孟哲心想發現就發現了,反正自己也是被抓的,到時解釋清楚就成,於是想了想,誠懇道:「能,能說話。」

李益點了點頭,一時間不知怎麼接話,那邊皇後已忍笑忍得艱難,遊孟哲說:「你……好。見過皇上,萬歲,萬歲!」

眾人:「……」

皇後一杯茶到了唇邊,噗一聲大笑。

張遠山以拳支額,登時笑了起來,笑得樂不可支。

李益大笑,擺手道:「你……嗯,很有意思。」

張遠山笑得俊臉通紅,朝李益連連拱手,示意擔待擔待,不識規矩,看了遊孟哲一眼,又忍俊不禁,隨手拍了拍他的背。

李益遞來一枚玉佩,說:「遠山,那天你掉在禦花園裏的。」

張遠山接過,轉手交給遊孟哲,遊孟哲道:「這就給我了?」

張遠山點頭,李益右手側又有一名公主笑道:「我還是頭次見太傅笑呢。」

張遠山微笑著搖了搖頭,示意眾人隨意,那俊朗笑容登時傾倒一片女眷,李益身穿黃銅戰甲,張遠山則穿烏金鎧胄,當是今日最顯眼的二人。少頃李益親自給遊孟哲介紹了席間皇宮家眷,言下之意竟是把遊孟哲當天家人看待。

遊孟哲不識規矩,挨個問了好,眾人也不嘲笑他,胡亂應著就過了,皇後還賞了遊孟哲一對玉骰子,太後沒來,依次見過後李益便端坐,張遠山示意可以開始了。

李益下令,金鑼當地一響,校場上又是排山倒海的一陣呼喝。禦林軍排開方陣,遊孟哲隨手胡亂係上玉璜權當腰墜,張遠山眉頭微蹙,側身幫他將玉璜係好。

遊孟哲朝下張望,見看臺下上來兩個人,躍上擂臺。

唱令官朗聲道:「泰州林蕪,西川關展嶽——」

看客議論紛紛,李益打趣道:「你那玉璜可得戴好,張家的傳家寶別磕碰沒了。」

張遠山認真把玉璜係在遊孟哲腰墜上,點了點頭,遊孟哲道:「這是傳家寶?!」

李益點頭笑道:「大虞不認人,隻認這玉璜,你看。」

說著李益取出腰間玉璜,遊孟哲就著陽光看到原是一對,兩璜正好合成一對,反麵上刻八字:盛世天下,錦繡河山。

皇後抱著三歲的小太子,笑道:「收好了,來日給皇兒做個伴。這是咱們大虞立國以來的規矩。」

遊孟哲緩緩點頭,眾官員紛紛斜目,心想這廝不過認了個幹爹,簡直是平步青雲,一步登天,世上再沒這般好的事了。

下頭哐當哐當地打個沒完,霎是熱鬧,遊孟哲看了一會,你來我往俱是花把式,遊孟哲雖真氣盡失,但師從趙飛鴻與張遠山已頗有些時日,再加上昔年在玉衡山上所學,對手深淺還是看得出來的。

頭一對打個沒完,耍猴般也看不出究竟,遊孟哲便湊過去朝張遠山說:「爹,這倆不怎會武功啊。」

張遠山側過臉,點了點頭,以手語朝遊孟哲說話,然而遊孟哲見張遠山英俊,陽光照在他眉眼間,心裏一蕩,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唇。

張遠山:「……」

遊孟哲笑了笑,張遠山蹙眉要揍,遊孟哲忙避讓,張遠山也懶得與他解釋了,示意他看就看,別囉嗦。片刻後牽著他的手,擱在他膝上,遊孟哲手背有點涼,張遠山大手反復摩挲,暖了不少。

遊孟哲又小聲道:「喂,爹,幫餘大哥說兩句好話罷。」

張遠山瞥了他一眼,不答。

遊孟哲又拱又蹭,猴兒般地朝張遠山身上貼,張遠山按著他腦袋,讓他坐好,那邊李益又笑道:「鬧什麼呢?」

太子見了遊孟哲那模樣,便也湊過來要李益抱,李益隻得笑著讓小太子坐自己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