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孤天扔了件長袍,蓋在遊孟哲身上,隨手按著他的肩膀。
遊孟哲眯著眼偷看,趙飛鴻雙足略分,右手持棍背於身後,左掌遙遙前推,低聲道:「放開他。」
遊孤天氣定神閑撤掌,按在腰間劍柄上:「你終於如願以償,闖進青華殿裏來了。不過這些年裏,你和你那把兄弟的武功,似乎沒多大進境麼。」
趙飛鴻道:「能敗你就已足夠了。」
遊孟哲心想快打吧,囉嗦什麼,打完放我走。
遊孤天笑道:「還是靠著我兒子的轉陽真訣,雙修了幾回,才攻得上青華殿裏來,當真是高看你了。」
趙飛鴻微微眯起眼,冷冷道:「你將晴兒的骨肉養大,就是為了行這道德淪喪的邪門功夫,當真天理不容。」
遊孟哲快點說完動手罷!孫斌呢?是跑了罷,應當不會被追上,張遠山那啞巴呢?多半也快來了。
遊孤天邪魅一笑道:「我道德淪喪?趙飛鴻,我倒有一事想對你說說,想聽麼?」
遊孟哲心想:開戰前說這麼多是很危險的,古往今來的反派,往往不是因自身實力落敗,大部分都死在開場白太囉嗦的原因下。
趙飛鴻道:「願聞其詳。」
遊孟哲正想咆哮道還有完沒完啊!卻聽遊孤天笑了笑,緩緩道:「孟哲可不是我親生的。」
趙飛鴻顫聲道:「什麼?!」
遊孟哲:!!!
驚詫登時衝垮了他的理智,趙飛鴻道:「不是你生的?!晴兒不是……孟哲的爹是誰?!」
遊孤天笑道:「晴兒上玉衡山前,就已懷上孟哲了,生辰八字在一封信裏,你說,他爹是誰?」
趙飛鴻道:「孟哲是……是……他是我的……」
下一刻。
遊孤天拔劍。
一聲清越金鐵互撞之聲綿延響起,趙飛鴻橫棍,遊孤天傾身,魔血劍與烏金棍撞出火星。
夕陽從窗戶外投入,兩人交手的影子投在地上。
緊接著長長的一聲,魔血劍回拖,趙飛鴻抽棍一撒手,棍如磐龍般橫掃開去,遊孤天一擊不得手便疾速退後!
兩人隻交換了一招便即分開,遙遙相對。
趙飛鴻心思已亂,持棍的手竟是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遊孤天笑道:「你看他眉眼中有幾分像我?趙飛鴻,親生兒子被仇人給上了不算,你自己也把自己兒子上了,滋味如何?」
趙飛鴻一時間憤怒至極,眉眼間蘊含著極大的憤怒,遊孤天嘴角一勾,揶揄道:「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他們的武林盟主才是個道德淪喪,豬狗不如的禽獸,會如何作想?」
趙飛鴻勃然大怒道:「遊、孤、天——!」
趙飛鴻終於無法再忍耐下去,遊孤天激將法奏效,瀟灑一揮劍,趙飛鴻那大吼中帶著難以抑製的悲憤與痛苦,棍風掃開,直追上去,每一下俱是拚盡全力的玩命招式!六十四式騰龍棍法中的圓融之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瘋虎般的奪命招數,仿佛每一招都要將遊孤天立斃於棍下!
遊孤天左閃右掠,躍上青華神女像,趙飛鴻大喝一聲,在神女掌心處竭力一躍,半空揮棍,轟然爆響,將數百斤重的神像頭打得直飛出來,驚天動地地落在地麵!
遊孤天回手一劍,邊鬥邊走,一粘即退,拖著趙飛鴻不住在殿內繞圈,嘴上仍不忘道:「晴兒生下孟哲那天出血難止,臨死前你知道她喊的是誰的名字?」
趙飛鴻瞳孔難以抑製地收縮。
「是你,趙飛鴻!」遊孤天趁著趙飛鴻分神的刹那,回手雷霆一劍!
遊孟哲已處於極度的震驚之中,甚至忘了再看二人比武,趙飛鴻才是他爹?!難言的惆悵與失而復得的欣喜刹那湧上心頭。
遊孤天嘴角略勾,那一劍勢若疾電而去,千鈞一髮之時,趙飛鴻身側掠出個黑影,右手持劍鞘迎上魔血劍,堪堪兜住劍鋒,左手橫拍向遊孤天手腕!
張遠山終於趕到!遊孤天暗道糟糕,右手持劍柄一翻,左掌與張遠山對了一掌,將他擊得倒退半步,借力抽身後退,然而魔血劍卻被張遠山成功收走。
遊孟哲心裏暗暗喊道:救命……救命……
遊孤天退到神女像前,兩手手指一勾,扣住遊孟哲喉頭,張遠山馬上停步。
遊孤天冷笑一聲,說:「又來二打一的把戲?要不要臉?」
趙飛鴻沉聲道:「你殺了他罷。」
張遠山登時色變,趙飛鴻怒吼道:「你殺了他!犯下這等大錯!唯一死已!遊孤天!今日我趙飛鴻就與你同歸於盡!」
趙飛鴻長棍頃刻間到了麵前,遊孤天未料刺激太過,趙飛鴻竟是破釜沉舟,捨棄性命。那一刻不知為何下不了手殺遊孟哲,正要抽身後退時,趙飛鴻一棍就要將遊孤天連著遊孟哲一起打死!
就在遊孟哲險些睜眼之時,張遠山來得更快,心念一動到得跟前,手持魔血劍一挑,連劍帶鞘攔住趙飛鴻那一式,悶響聲中張遠山虎口震裂溢血,趙飛鴻神智恢復刹那清明,忙將烏金棍生生朝旁一讓,氣勁炸開,遊孤天受棍氣一激,噴出口血,逃得一死。
張遠山攔住那一式便馬上收劍,遊孤天怪笑數聲,已消失在神女像後,逃了。
一群武林人高喊著搶寶分贓的口號散進後殿中,魔教教眾紛紛躲進魔陵,左右護法殿後,逃向下山的密道。
大殿內一片死寂。
「遠山,你都聽見了?」趙飛鴻道。
張遠山不解揚眉,趙飛鴻沉聲道:「孟哲非遊孤天親生,他是我和晴兒的孩子。」
張遠山靜了一會,微微蹙眉,而後沒有任何表示,躬身解開捆著遊孟哲的繩子,伸指給他把脈。
趙飛鴻道:「他怎麼樣了?」
張遠山擺手示意無妨,趙飛鴻長歎一聲,歎息中帶著難言的悲涼,躬身抱起遊孟哲。
遊孟哲也不知該怎麼說,隻得索性繼續裝昏。
趙飛鴻說:「後續交給你了。」
張遠山伸出手,摸了摸遊孟哲的額頭,親切而溫柔,前去安排其他人。
趙飛鴻抱著遊孟哲,在殿中又站了許久,遊孟哲的脖子有點癢,但正在裝昏,又不敢撓,正尋思要怎麼「醒過來」時,趙飛鴻已橫抱自己走出殿去。
遊孟哲心中一驚,該不會抱著他去跳崖罷。
忽然間趙飛鴻又停下腳步,張遠山站在門口。
趙飛鴻道:「我帶他回亭州。」
張遠山眉頭一蹙,仿佛有說不出的心思,緩緩搖頭,做了個手勢,遊孟哲眼皮縫裏看到了,意思是:把他交給我。
趙飛鴻道:「怎麼?」
張遠山遲疑片刻,指了指遊孟哲,似乎在下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趙飛鴻道:「這處的事完了,你若無事,可過來探望。」
張遠山一手想打啞語,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表示,擺了擺手,趙飛鴻從他身邊繞過,深吸一口氣,在漫山遍野的夕陽中走下山去,唯餘張遠山的背影久久立於青華殿前,沒有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