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木蛟
早飯攤上:
「你好歹說點什麼罷。」遊孟哲道。
宇文弘一手拿著一支筷子,說:「你讓我別說話。」
遊孟哲道:「現在可以說了。」
宇文弘想了想,說:「滄海閣裏有一種泉水,能滴血認親。」
遊孟哲:「真的?!」
宇文弘點了點頭,說:「嗯,拿點他們的血,再加點你自己的血……滴在水裏,就知道誰是你爹了。」
遊孟哲鬆了口氣道:「那好辦了,咱們回去討點那水來,再挨個試試。」
宇文弘說:「萬一趙飛鴻才是你爹,張遠山不是呢?他不就更難過了?」
遊孟哲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宇文弘道:「萬一兩個都不是,你親爹是教主呢?」
遊孟哲慘叫道:「我爹是誰,我自己總得弄清楚罷!」
宇文弘點頭,遊孟哲又想到遊孤天,萬一遊孤天真是他爹,那可真是受不了,有這麼個爹還不如不要。
「我不想回去了。」遊孟哲忽然就十分疲憊,把結賬的銅錢一扔,瞥宇文弘,心想他多半也沒什麼主見,一向都是跟著自己。
然而天大地大,不知何方才是歸宿,回張遠山那裏麼?遊孟哲半點不想去,張遠山對不起他娘,也對不起他,本來在京師住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卻因為和趙飛鴻的結拜關係,從來不說。
而趙飛鴻來了江州以後,夜裏冒雨出去的那會,顯然是見過他了。
遊孟哲心裏浮現出趙飛鴻前去尋找張遠山的場景,不住猜想當時是怎麼個情況,張遠山終於忍不住坦白相告了麼?趙飛鴻又是怎麼質問他的,最後心灰意冷,回到客棧來睡下。
直到趙飛鴻阻止自己去見張遠山,那會兒他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
看來這對把兄弟也好不到哪兒去,遊孟哲有點麻木地心想。
「我帶你去玩罷。」宇文弘忽然說。
遊孟哲還是頭一次聽到宇文弘這麼說,從前都是遊孟哲說去哪兒,就動身走了,宇文弘一定會跟著,幾乎從來沒自己的主見,做什麼都行。
居然會主動提議帶自己去玩,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去哪兒?」遊孟哲說。
宇文弘說:「我隻知道東海還成,從前剛出滄海閣,在那裏待過一會。」
遊孟哲道:「成,就去東海罷,以後你說了算,我跟著你。」
遊孟哲收了包裹動身,給張遠山寫了封信,遞給城門守衛讓他轉交,兩人先出寒江,在江邊坐著看五顏六色的龍舟試水。
天晴萬裏,空明似洗,沿江搭起裏許長的高臺。遊孟哲走走停停見天氣好,提議道:「在這裏睡會罷,好困。」
宇文弘自無意見,兩人就尋了處草地,在一棵大樹下依偎著睡午覺。
睡醒又起來走,遊孟哲也不看端午劃龍舟了,在江邊釣會兒魚,又尋漁家吃住,夜裏便與宇文弘摟著睡覺,繁星漫天,夏風如水,江浪陣陣,及至翌日中午,大隊龍舟浩浩蕩蕩逆江而上,鼓點震天作響。
一時隻見龍舟漫江,千舟萬舟上鼓點井然有序,「咚咚」聲在天地間回蕩。
蒼茫大江水滔滔,一片恢弘壯闊之景。
宇文弘從背後摟著遊孟哲,遊孟哲伸手扳著他有力的手臂,便這麼靜靜看著江中景象。
龍舟過後,遊孟哲笑著與宇文弘手拉手,走在浪潮起伏的江邊。
又過一日,江州的船隊南下,前去過端陽節的百姓各自回家,遊孟哲攔到一艘船,二人租船沿著寒江一路向東。
過揚州,入東阿州,在東阿州府坐車,前往中原大地最東邊的最後一個城市,東海縣。
傳說這裏是天下武林的起源,也是雜耍人的故鄉,是京城天子勢力管不到的地方,更是大虞國開國太祖發家地。
整個東海縣最大的姓氏就是李,李家客棧,李家酒樓,李家食鋪等等琳琅滿目,更有「天下第一李」之類的當鋪,武器分號。自李謀在此處起兵的那天起,李家掌管江山數百年,便不收東海縣分文稅賦。
這使得本地鹽,鐵,商貿流通極廣,猶如一個自由港,外海倭人通商,貨物流通向江南一帶,整座城裏有種肆無忌憚,卻又井然有序的氛圍。混亂雖說混亂,卻建立起一種默認中的秩序。
遊孟哲剛來時貪吃愛玩,吃了幾頓海鮮,喝了不少酒,又跟宇文弘在海邊揀貝殼。酒後吹了次海風就發起低燒。
從那天下江州起淋雨後病就壓著,此刻一發出來便來勢洶洶,病得十分虛弱,隻能躺在客棧裏聽外頭刀劍叮叮噹當。
東海是個最沒有規矩的地方,但同時也是最有規矩的地方,弱肉強食自古已然,這裏就連最尋常的人家,也會耍幾式六合掌通臂拳,小孩子們拿著刀劍,在外頭打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