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自北府大營回來,名義上,是為了這最後一場法會。
這升化遷度醮,最大的三場法事,一場在頭,一場在中,一場在尾。
太上皇每次都來了,時機拿捏得很好,既不妨礙在青霄觀給許昭容磕頭彰顯孝心,也不妨礙去北府大營給景璘找不開心,可謂一石二鳥。
香煙繚繞,萎靡了幾日的女冠們,又開始了餘音繞梁。
我坐在蒲團上,卻覺得自己不再像先前那樣心如止水,就算是念經也不行。
——這般好機會,朕若是放過了,豈不太可惜?
景璘的話,第無數次回蕩在我的耳畔。
就算他馬上就會死,又如何?你不欠他的。
心裏一個聲音對自己道。
你已經說過,你們是敵人。
敵人就是要你死我活,陷陣之誌有死無生。又怎可存著那婦人之仁?
你不必對他有任何愧疚。
就像他算計你的時候,並沒有任何愧疚一樣。
我繼續念著經文,將心頭的雜念壓下。好一會,心終於平靜了些。
法會稍告一段落時,擊罄聲響起,我微微睜開眼睛。忽然,我瞥見他坐在賓客席上,正看著這邊。
如同一潭突然被砸入石子的湖水,渾濁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期間糾雜。
我隨即垂眸,繼續誦經。
為了表示重視,臨近午時,太後和景璘以及明玉也來了。
陪著他們到場的,還有趙王等宗室之人。趙王是宗正寺卿,這場法事本也有宗正寺的參與,他們來這裏,理所當然。
還有景瓏。
他跟在景璘的身後,看到我時,俊朗的臉上露出笑意。
除了董裕等外臣們沒來,今日,全然是太上皇回京那日承恩殿宮宴的陣仗。
太後和皇後都是貴眷,到了觀中,必由我一位一位服侍更衣,用蘭湯淨手。
“如此說來,這些日子,你竟沒見過太上皇幾回。”服侍明玉之時,她一臉八卦,壓低聲音,“他每日就忙著見大臣和巡營?”
我看她一眼,道:“不然該如何?”
“芙蓉園裏的宮人,難道沒有被臨幸的?”
我:“……”
“你是中宮,所有宮人太監都是你掌管,有沒有,難道你不知道?”我說。
“便是無人來報,我才問你。”明玉道,“太上皇宮裏全是他的人,外頭連根針也插不進去,你又不是不知。我想著你就住在芙蓉園裏,消息定然是比我靈通的。”
“不知道。”我淡淡道。
“真的?”
我不勝其煩,拿著巾子給她擦了手,道:“你不是說,隻有聖上才這般水性楊花,連宮人都不放過麼。”
“那是當然。”明玉說罷,得意地笑,“看吧,我就知道我看人不會錯。越是長得好的人越是潔身自好,斷不會花心薄幸。”
太後每次來青霄觀,都頗為鄭重,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領著皇後和一幹命婦,在嬪妃們的牌位前拜了,還親自為許昭容的牌位拂塵擦拭。
晚膳仍是在齋宮之中,我陪坐在太後和皇後身邊,為二人布菜。
這一次,自然不會出現什麼薺菜和豆芽,太上皇也沒有再吃得像數米粒一樣艱難。蘭音兒和侍奉的女冠們頻頻望向太上皇的食案,隨著盤中的食物一樣樣吃幹淨,她們的神色也變得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