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午,院子裏終於靜了下來。連紫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又插上了門栓,才這鬆了口氣。
連紫正擦著額上的汗水,蘇晨卻笑著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她沒帶麵紗,白嫩的皮膚在太陽的照射下,有點刺眼。一身樸素的灰布麻衣,穿在她身上卻也很相宜。她那親切的笑容就像那春風拂麵,溪水淙響,總是讓人感到一種安慰和清新的味道。
連紫胸中一酸,責難她道:“你還好意思出來,我忙了兩個多時辰,你也不出來幫幫忙。”
“對不住,對不住。”蘇晨依舊笑笑的,“記賬太繁索了,還不能有任何差錯。我好久不練了,所以記得慢。要不,下午換你來記,我在外麵招乎人?”
“不用。”說著便走過去將賬冊從蘇晨手中接了過來。
——連紫覺得讓蘇晨跑進一群又髒又臭的苦力漢中間是件很恐怖的事,所以,她寧願自己多受點累。
翻開賬冊,連紫的眼睛就是忽地一亮。這帳目記得好漂亮啊。說實話,蘇晨的字是跟連紫沒法比的,她的字又小又呆,沒有一點靈氣勁。但今天連紫才明白,蘇晨的小字原來都是被家裏訓練出來,專門記賬用的。
蘇晨見連紫默不作聲,便飛快地說道:“今天我們一共做了二十四筆買賣,最大宗是繭二十六斤,按每斤一兩五。最小宗是繭七斤,也是每斤一兩五。總計收繭二百一十二斤,共需支銀三百一十八兩。”
蘇晨像盤珠子似的啪啪說完,連紫已合上賬本無,訥訥說道:“我還以為多少,忙活了半天,才三百多兩銀子。”
蘇晨繞到連紫身後,討好似地為她捏肩:“辛苦,辛苦。咱們沒掙多少,可是卞家那邊恐怕是顆粒無收吧。”
“那到是,我們提到一兩五,他們又不提價,傻子才會將蠶繭賣給他們。”連紫走進屋裏,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喉嚨,又道:“唉,你是怎麼知道卞家沒錢了,現在總能告訴我了吧。”
蘇晨得意一笑,道:“是爺爺告訴我的。”
“你爺爺?”
“對,還記得在出發前,爺爺給我的那本賬冊子嗎,裏麵有他替我選的三百零四樁買賣?你還研究了整整一天呢。”
連紫茫然點點頭。
蘇晨進屋將那本賬冊取了出來,指著一個條目向連紫說道:“還記得這個戴國的玉石礦生意嗎?”
“嗯。”
“這條目底下,還有一行小字,說馮朋、卞采蓉、李航等多家的貴公子已帶著巨資前去洽談。嗬嗬,這個卞采蓉就是老卞家的長孫,哼!這人很死不要臉,明明自己已有婚配,還年年向我娘提親。卞采蓉這三個字我一聽到就惡心!”
“你是說卞采蓉將卞家用來收羽蠶繭的銀子抽走了。”
蘇晨眼中顯出一絲恨意:“爺爺給我選的三百零四樁生意全都是十萬兩銀子才能做成的大生意。他卞采蓉就算能耐再大,人脈再廣,至少也得自己出五萬兩左右吧。可是呢……你覺得卞老東家會同意他用這麼多銀子去做這麼大風險的生意嗎?”
連紫恍然明白過來:“你是說,卞采蓉是瞞著上麵私自挪用了卞家用來買蠶繭的銀子。”
蘇晨樂了:“卞采蓉就是卞家專門負責羽蠶絲生意的。”
連紫:“我明白了,你爺爺給你了這三百零四樁生意,並不是讓你去對著做,而是讓你從裏麵發現有價值的情報,自己尋找賺錢的機會。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學這麼多做生意本領以後有什麼用呢?”
蘇晨聳聳肩,歎了口氣道:“我要是知道爺爺是怎麼想的就好了。”
突然,正在曬太陽的青兒,耳朵豎了起來,接著就叫了一聲。
……
沒過多久,卞家商號的易掌櫃領著十來個壯漢氣勢洶洶地向蘇晨與連紫租住的大院走來。他們周圍還吸引來了許多圍觀的蠶戶和村民。
來到門口,易掌櫃就衝大夥計陳棠一使眼色:“砸門!”
“好勒!”陳棠綰起袖子就一巴掌拍到大門上,響不響說不準,但是他的手已經麻了。當陳棠剛想拍第二下時,門哐嘰一下子打開了。已經準備好了的連紫,正握著一隻又粗又重的木門栓,站在了門口。
連紫多年在刀口上拚殺,身上已經有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勢。雖然,她不發一言,但是那一幫原本凶神惡煞般的大男人,卻全都驚住了。
連紫將那門栓拄到門坎上,不鹹不淡地說道:“我們家小姐今天乏了,要午睡。若是想賣繭,請各位午時以後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