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跟狄希陳相互看了一眼。春香已是煮了茶送上來,狄希陳親自從盤子裏捧了遞給計夥計。那計夥計忙站起來接了。素姐方開口道:“這個別家也有做的,咱們不好跟人家搶飯吃。”
原來彼時山東淄博一帶早是琉璃花燈的產地。隻是琉璃易碎,所以生產日用品的並不多。狄希陳一個現代人,隻知道沙子加馬牙麵的,真能無中生有?也不過買了人家現成的技術回家改良的罷了。等到狄希陳將改良了的玻璃的生產配方傳播開去,大大小小的作坊也不知道又新建了多少。就有那本錢小心思靈巧手藝又好的,做各樣小首飾,什麼鐲子扇墜之類應有盡有。
那計夥計忙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笑道:“咱們不做首飾,做擺件。拿玻璃做了假花盆景,各樣瓜果擺盤。”
素姐是個外行,平時不過一個月與計夥計算一次帳,也不到作坊裏去,當初看旅遊衛視,看外國人吹了幾個瓶子,就以為玻璃都是吹出來的,忙問道:“那花呀朵呀可怎麼個吹法?”說得狄希陳與計夥計都笑了。
狄希陳便道:“還有澆鑄法,做個模子,將汁水倒進去等涼了就能成型的。”
計夥計也笑道:“咱們做的燭台,都是拿模子倒出來的。”
狄希陳想了半日,隻是自己也是個半瓶醋,這技術上的事,還要問不言不語兩個小夥兒,就讓站在邊上的春香去叫。春香對那串銀瓜果看了半日,聽得要做玻璃的,哪裏舍得走,出去隨便找個媳婦子過去叫,自己又從廂房裏找出幾樣請客的點心送了上來。
那計夥計還真是沒吃了早飯就來的,略讓一讓也就不客氣。等到兩個小夥兒來了,他也吃飽了,笑眯眯道:“咱們做模子也不必做那麼精細的,大差不差就行了。一樣就掙幾文錢,別人哪裏瞧得上。”原來計夥計起先也跟別人一樣以為東西賣得越貴越好,可是素姐這樣薄利多銷,試了一年,要說起來作坊裏做兩樣兒,酒壇子跟燭台,可是這兩樣說起來,不是狄家作坊的人家都不買。雖然小小幾個錢的利息,別人跟著做質量沒有狄家的好,又不能比狄家便宜,所以山東一帶,這兩樣除了他家,別人都不做的,積少成多利潤就十分豐厚了。
素姐就笑道:“人家賣十來兩幾十兩銀子的東西,你要賣一二兩,隻怕明日就有人找上門來砸了咱們。”
狄希陳怕計夥計灰心,忙解釋道:“銀子又不咬手,誰不喜歡?這樣人家都有,利錢又厚的,咱們還是繞著些兒,去年揚州那個程家的事就在眼前呢,不然我為什麼拉楊尚書合夥?”
計夥計低頭想了半日,果然,現在賣得貴的那幾家,哪一家背後沒有人?就是楊尚書合夥的那個福來作坊,是親眼見的,也走得是價廉物美的路子。隻是他想了一天的好主意,就這樣駁回,總是不甘,小心問道:“咱們燒不得,福來作坊還燒不得麼?”
那兩個小廝正好進門,忙就問燒什麼,計夥計與他們說了,他們兩個在一處合計了半日,狄不語這個平常不愛說話的人就先道:“做盆景兒怕是不行,咱們沒那個手藝,若是跟真東西大小的茄子桃子,倒可以真試試。不見得比別人家的精巧好看,不過肯定經砸。”這話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狄不言也道:“一個荷葉盆,配四五個果子,合起來是擺設,分開來,長大的茄子當鎮紙,小巧櫻桃兩三個連一起的做筆架。倒是可以想出不少花樣兒來。隻要配的顏色不村,人家送禮也拿得出手,就好賣了。”
計夥計忙看素姐也點了點頭,知道八成是肯了。隻是這兩位主兒,都是隻肯掙兩個小錢兒的。
果然素姐就說:“花樣兒不要多,隻兩種罷,一種擺紫茄子白蘿卜紅菱角這些,一種擺桃杏李這些。定好了用哪幾樣咱們再合計。依著我,就這兩種,能做好了也不易。”
狄希陳也道:“樣樣都想做,樣樣都做不好的也多。咱們慢慢來,也不等著賺大錢辦事。做人也不能太貪了,總要給別人留些餘地。”他這話兩個小夥年輕倒不覺得怎麼,唯有計夥計也是經曆過些風霜的人,深以為然,還是小錢掙著好,銀子人人都愛,也要有命花才是。
他們屋子裏說的熱鬧。春香聽了半日,不做首飾了,又看那個小廝狄不言老是拿眼睛睃他,就有些不耐煩,掀了門簾子要出去,卻見興高采烈的小全哥拉著眉毛皺成一團的九少爺站在外邊,她就不出先出去得,側了身讓他們進來。
原來這狄希林走到門邊,聽裏邊商議作坊事體,不好就進去的。小全哥要拉著他去上房,他又不想去,就在外邊僵住了。
春香喊了聲九少爺來了,就去西廂房角上的茶房擺茶食盤子泡好茶。狄希林進了屋,眾人都站了起來,他也不理與他行禮的計夥計跟請安的兩個家人,目不斜視衝著狄希陳道謝:“難為五哥費心照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