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族和血緣裏遺留下來的東西,對歐洛恩來說隨時可能被收回。
——他還是會像一個成長期的孩子一樣痛苦:“也許…我不過是父親的玩具而已。”
歐洛恩沒想到,在自己打算放棄命運之時,命運卻悄悄引導了他。艾林,一個善良又羞澀的女孩以妻子的身份走入歐洛恩的生命。他們相互珍惜對方,寬容與禮貌讓平淡的感情能夠經曆歲月的考驗。每當歐洛恩接到遠方的家信時,那娟秀的字跡所組成的平常話語,以及被他人所關心的感受,都讓騎士覺得仿佛有什麼東西,填進了自己原本空蕩蕩的心。
婕琳娜,是她讓歐洛恩認識到了“放棄”的道理,也是她讓歐洛恩有勇氣去按自己的意願做事。他不再拘泥於“騎士”和“長子”的身份,因為他首先是“歐洛恩”;他也開始學會為自己負責,平和與自信讓內心的惡魔銷聲匿跡。
艾林和婕琳娜,歐洛恩都發誓不會放棄,如果這兩個女子也被奪走,騎士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活下去。在沒留下遺憾前,歐洛恩決定放棄自己已經到手的一切,包括地位、榮譽、權力、家族等等,最後與愛著他的人生活在一起。
除了大公,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讓斯克爾特家的長子抬不起頭的,那就隻有穆索倫王了。過去,是穆索倫王把年輕的歐洛恩推上成功的頂峰,君主的期待對青年騎士而言無疑是最有價值的肯定,歐洛恩也沒有讓穆索倫四世失望,聽侍臣們說,陛下最喜歡聽到的消息就是“冬翼軍團”的捷報。
歐洛恩難以忘記穆索倫王傾聽完他執意要辭去軍職的陳述時,那深深失望的表情。沉默不語比大發雷霆更可怕,空氣仿佛隨時能化作利劍,刺穿騎士的心髒。歐洛恩卻也用同樣的沉默來抗拒。君王最終還是允許了青年的請求,但他必須為國家趕走入侵的獸人大軍。既是雙方的退讓,又是國家賦予一個公民的責任。
——歐洛恩把這當作是自己最後一次任性。
騎士的思緒被河岸邊的樹林裏出現的灼眼的亮光打斷,緊接著,他的皮甲已被燒穿了手指大小的一個洞,身體猛地一震。血液像是拚命要逃離身體一樣,從細小的傷口中噴湧而出,即使用手捂住它也成了徒勞。歐洛恩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覺得自己喊了一聲,耳朵卻完全沒有聽見任何聲響。身體如枯木般僵硬,胸口的疼痛使呼吸也困難起來,死亡將至。
急促的河水打著漩,水花落在重傷的騎士身上。他一步步倒退,虛弱的身體毫無生氣地沉入水中。鮮豔的紅色標誌著他落水的位置,它也像是騎士的生命一樣,在水中逐漸變淡。
達莫爾河又恢複了平靜……
歐洛恩用了十七年的時間,回到自己家中。
艾林夫人的臥室裏,屋子的女主人倒在灰發男子的懷抱裏,輕輕抽泣。
“林,我終於可以出現在你麵前了。”歐洛恩安慰著妻子,目光如冰,“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見你嗎?”
“不…”這便是艾林夫人的聰慧之處:他能猜透丈夫的想法,卻並不說破。
“希望我死去的人太多了,想想這些人:赫爾梅西亞與朱迪亞國的君主、布倫內羅、默茲、穆索倫王,還有…父親。”灰發男子輕輕地說出這些曾經很親密的名字,轉而憤然地說:“林,你覺得他們都沒有讓我死的理由嗎?聯軍的盟友、同僚、信任我的君主,甚至是我的父親…仔細想一想吧,林。鄰國擔心我會成為薩瑟裏爾的劍,搖晃他們的王座;布倫內羅和一些大臣害怕我和我的家族吞並他們;默茲一直都對我曾擊敗他而耿耿於懷;任何一個君主都不會對沒有價值的人再施舍他的仁慈;至於父親…他既然可以對我拔劍第一次,也可以同樣做第二次!教皇大人也曾勸告我放下仇恨,那樣對誰都好,雖然我也試著聽從他的教誨,但我一直不曾放棄對幕後黑手的追查。為此,我銷聲匿跡了整整七年。”
歐洛恩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像是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當我距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我得到了婕琳娜去世的噩耗。自那以後,我變了,我猶豫了,我在最後一步上退縮了。時間、仇恨、命運…這些東西似乎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如果我不接近你和蕾克蒂,災厄也許便不會降臨在你們身上吧?’我曾這樣想過,並想就此消失。那時,隻有教皇大人願意幫助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他讓我認識到自己的愚蠢,並帶我走到現在這一步。你和我今天的相遇也並非偶然,這是早就計劃好的事…也許你還不知道,穆索倫陛下已經遇刺了。”
艾林捂住心口,一雙大眼睛瞪著歐洛恩,卻不含惡意:“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