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塵埃暫定
原本君府看在老夫人的麵子上,還是想放代家一條生路的,但正如君隱的話,既然他們要尋死,那便隻好成全。
君隱拗不過君臨,本來那晚他與君臨其實都不必去的,下人足以將本份內的事做好,但君臨說,如果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作惡者得到應有的懲罰,那為什麼要給他們懲罰?她也不是什麼聖人,要出的就是心中一口惡氣。
那晚的夜色不佳,厚密的濃雲遮著如弦的新月,新月掙紮了許久,也隻伸出一點點兒月牙尖兒,微弱的月光將大地映得影影綽綽,樹木投下的暗影像是張牙舞爪的魔頭,風一吹,樹一搖,影子一擺,恰似魔頭在張口。
君臨與長善和君隱坐在馬車裏,藏於樹叢的影子下,像是躲在魔頭的嘴裏,隻等著吞掉代家。
代家這些日子來不常打開的府門露出一道縫,上了年紀的代忠腿腳不甚靈活,貓著腰從府門裏走出來,手裏頭還提著一個包袱,那身不錯的錦緞衣裳在極淡的月亮下反射著潤澤的光,他看了看四周,坐上了門口停了許久的馬車。
君隱的手輕輕敲了幾下馬車車門,發出極有節奏的聲音,那些藏在樹上的真正的魔頭像是一隻隻蝙蝠,深諳著夜色下行動的秘訣,無聲無息地靠近那輛馬車。
趕車的車夫隻覺得脖子一涼,又有些癢,以為是夏天的蚊子開始勤勞地尋覓新鮮的血液,用手一拍,血柱華麗地噴薄而出,像是平安街後的那個漂亮小寡婦洗完菜潑水時一般,挽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還有些零散的血珠子散落在旁邊。
君臨不清楚這些死士知不知曉割斷頸間大動脈,會因為血壓的原因造成這等血腥殘酷的美麗死亡之法,但她知道,這些人下手極為幹脆利落,而這些人是君隱訓練出來的,她轉頭看了看君隱,君隱正一邊麵目漠然地望著那道噴血的好景,一邊用手擋著她的眼睛:“別看這些,晚上容易做惡夢。”
君臨推開他的手,笑道:“該做惡夢的是他們。”
君隱便不再攔著她,馬夫的死是安靜無聲的,同樣安靜無聲倒下的還有江家派來暗保護代忠的人,並非他們武藝不高強,也並非他們疏忽大意,而是再厲害的武功再縝密的部署也敵不過君府周詳布置多日,一心一意地尋著他們的破綻,處心積慮地要將他們一招斃命。
馬車還是噠噠噠地跑著,趕車的人換成了君府的死士,而坐在馬車裏麵的代忠依然一無所知。
等著馬車走遠了,留守在這處的死士得了君隱的指令,翻牆而入進了代府裏麵,君隱與君臨飛上屋頂,片刻,代府的院子好幾處發出沉悶的倒地聲,君臨挑了一間屋子去看,裏麵的人死法淒慘,眼球突出,極是嚇人。
這是代家的管家。
動手的死士回頭,冰冷無情的眼睛看到了君臨,眼瞼微眯,似在想君府大小姐站在此處便不怕沾了血腥味嗎?
君臨揚臉一笑:“幹得不錯。”
那人愣住,君臨已轉身離開。
次日,代家主事代忠猝死溫柔鄉,聽說死時衣衫不整,縱欲過度,掌櫃代進醉死沉湖,代緋玉自縊於房中,代家凡沾染生意之人,無一落得好下場。
代家下人一夜之間遣散,無人知道去了哪裏。
不算富麗堂皇但也算氣派的代府,經過一輪明月和太陽的交替,變成了鬼屋凶宅,陰森死寂。
那天晚上的血光彌漫在代府的屋頂之上,而君臨眼看著這些人各自得到不同的死法,眉都不曾皺一下。
“你太狠心了。”長善不忍多看,隻低聲說道。
“他們在害死別人的時候,也是這般狠心的。”君臨說。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天機山和師父都沒教你這種歹毒心腸。”長善似有不滿。
“天生的,改不了。”君臨轉頭對她一笑,那時的月亮終於擺脫了烏雲的束縛,銀霜滿地,她嘴角銜著月光,頗是美麗。
懵懂的百姓並不知道代家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更不會知道他們是在替沛城餓死的那十數萬之眾災民償命,隻知道那戶姓代家的商家,轉眼之間,便悄然消失了。
而知道實情的人,隻會唾棄他們的墳墓。
“奶奶,您是不是有些難過?”君臨坐在老夫人身邊,給她捶著腿,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