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坐月子的時候,澱陽郡君倒是來看望過她。
婠婠平素是鮮少見外命婦的,隻澱陽來了,她倒還頗為高興,請她進來坐了坐。
那日正是太後的壽辰,外頭又是極熱鬧一天,唯獨婠婠這個皇後還在自己寢殿內的榻上歇養著,因為母親和晏珽宗他們都不讓她出去受累。
漪嫻在入宮給太後養母拜壽畢,來坤寧殿看望剛剛生產過的皇後。
皇後因未見外客,隻穿了身杏黃色的中衣常服,倚靠在床頭處隨意翻看著手中的兩卷書籍。溶溶日光滲透進室內,在她身上披灑下一片聖潔的母性光輝。
“妾陸氏拜見皇後陛下。”
漪嫻給她行了禮,皇後闔上手中的書卷隨意放到一邊,溫和地笑著請她起身,又命宮人搬來椅子讓她坐下,奉來茶水和點心。
待她落座後才敢微微抬眸看了看皇後的神色。
皇後的氣色極好,唇瓣紅潤潤的透著血氣,根本看不出幾分剛生產過的虛弱,便是還不曾鄭重的梳洗妝扮,姿容氣韻依然那般出眾,難尋其二。尤其是生育之後,她身上愈發看出來些柔婉溫情的人母風姿了。
想來的確是被人照顧得很好,產後也不曾心情抑抑不快。
漪嫻這才放下了幾分心來。
因為外頭的人都知道皇長子——太子殿下生下來就被送去了太後身邊照養,沒有養在坤寧殿裏,漪嫻不明內裏原因,心中還有些惶恐此事是否出自皇後本願,害怕是皇帝和太後不準皇後親自撫養孩兒,所以送走了太子,怕皇後心中不悅,會傷及身體。
但如今看來並非如此了。
在她看婠婠的時候,婠婠也細細打量了一番她。
同徐侯這新婚半年,她倒像是一下年輕了數歲,嫵媚穠豔之態,顯然是回到了女子二八年華時的樣子,不染半分塵世煩惱。
就連眼尾流露出來的都是幸福快樂的光彩。
但婠婠還是開口問了她:“澱陽,一轉眼你和徐侯也成婚數月了,徐侯他待你還好嗎?”
漪嫻垂下眼睫,麵上浮現些許紅暈,低聲道:“皇後陛下牽掛妾,妾心中感激不已。徐侯他待妾是極好的。是太後和皇後陛下為妾尋的好夫婿,妾還不知如何報答太後和皇後陛下。”
其實一個人真正過得好、真正被別人好生珍惜嗬護了,是不需要偽裝的。
就像去年陸漪嫻跟隨前夫回到上都時,婠婠在太後的宮裏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一眼看出來她在這段婚姻裏過得根本就不好。
太後那時也暗含深意地問她:“漪嫻,你婆母劉夫人待你還好吧?”
漪嫻頓時誠惶誠恐地解釋說在太原的婆母、太婆母她們待她很好,並沒有苛待了她,可是婠婠心中對這些話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
——若她當真過得好,何以憔悴成那般奄奄一息的模樣?
如今漪嫻話中提起徐侯時,都是極甜蜜愉快的羞怯模樣,宛如一個初嫁女子的新婚。
婠婠心中還有什麼不明白?
她莞爾一笑,便不再追問她的事情了。漪嫻倒是問起些皇後生產後飲食諸事可還好,婠婠也一一和她閑聊起來。
說了半天的話後,漪嫻擔心吵擾了皇後休息,又很快離開了。
她微笑著注視著澱陽的身影離去。
澱陽郡君走後不久,華夫人端來一碗婠婠念叨了很久的桂花藕粉來。
“這是江浙一帶近來最時興的吃法了,淋上一小勺桂花蜜,真真甜到人心裏去。”
玉碗中的藕粉在日光下散發著晶瑩的光彩,婠婠一邊一勺一勺地舀著吃,一邊和華夫人說起漪嫻的事情。
“從前我擔心徐侯行伍出身,性情粗俗,婚後和她說話都說不到一處去,怕他們夫妻還是相處不來,心下擔憂了許久。沒想到他竟然……”
竟然將漪嫻養得極好。
漪嫻那樣貴族世家千金、自幼按照培養皇後王妃標準養大的淑女名媛,在婚後乍然要和一個自幼乞丐出身、書都沒讀過幾本的粗鄙男人在一起生活……婠婠閉了閉眼,眼前都替她閃過一陣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