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軍帳內一起用完了除夕夜的晚膳後,元武六年的元日很快便如約而至。
這一年的除夕夜宴,飯菜都是婠婠和晏珽宗兩人親手做的。
她做了新鮮的牛肉烙餅、熬煮了一鍋香甜的小米粥,醃了醬肉、包了湯團和牢丸。
皇帝親手烤了一隻小乳豬,一片片地片給婠婠吃。
不知這寒冬臘月裏他是何處釣到的魚,又給婠婠做了兩條烤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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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新年,婠婠和晏珽宗都過得頗為緊巴巴的。
這一年,他們沒有盛大的宮宴,沒有文武群臣和內外命婦們的叩拜祝禱,更沒有祭祀天地宗廟祖陵等等一係列繁雜瑣碎的儀式。
他不必著袞服大袍,她不用頭戴鳳冠身披翟衣,去扮演那些臣民們所期待的完美無缺的角色。
在這裏,他們隻是彼此的愛人而已。
除夕之夜,婠婠用他親手做給自己的那把祥雲簪簡單地挽了頭發,為了方便活動,除此之外身上便再沒有帶一件首飾配飾,隻穿了件半舊的褙子,披著件藕荷色的狐皮氅衣,同他圍坐在火爐邊取暖閑話。
皇帝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堆栗子,開了殼劃了口子,放在火爐的沿上烤著,然後時不時撥弄一番,將烤好了的栗子剝出來,等到溫度適宜入口之後再喂給婠婠。
相處之間,就像民間最尋常的夫妻一般。
看著婠婠素麵溫婉的模樣,這一路追隨在他身邊,一個字都不曾抱怨過,反而為他操持打理好了所有的事情,他胸口間湧過一陣心疼,低聲道:“和我出來,終歸是讓你受委屈了。”
邊說著,他又將一顆烤好的栗子遞給她。
婠婠笑著接過,溫聲回他:“和你在一起,過什麼日子我都不會委屈。——隻要你別再丟下我就好了。”
她吃完這顆栗子後,忽有些寂寥地以手撐起了臉頰,側著臉望向他,
“隻是我有些想聿兒了。他生下來從未離開過我這麼長時間。麟舟,你想不想我們的孩子?”
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能說不想了。
婠婠乍然提起孩子,他心中漫不經心地一思索,也確實有些思念那小崽子的樣子。
到底是婠婠和他共同的血脈,在他生命中是意義非凡的。
“母親寄來的信中和我說,聿兒如今也到了鬧騰的年歲了,隻怕不過兩年,也是個叫咱們頭疼的主兒。倒是和哥哥小時候不一樣呢。對了麟舟,提起聿兒,我還真想和你說一樁好笑的事情……”
太子聿已經三歲多些了。
這個年紀,他已然可以很好地指揮自己的雙腿帶他或跑或走的去一些他自己想去的地方。
正巧那日不知怎的,他偷偷在宮裏聽了個傳聞。
原是禁宮之中的一角,有個廢棄多年的空室,傳聞裏頭吊死過一個被人冤枉的妃子。那妃子是婠婠高祖父的一個妾室,死後冤魂不散,時常出來招魂索命,鬧得宮人們私下之間紛紛議論,夜間都無人敢從那一片路過。
這種鬼神之說的誌怪故事們,莫說是這麼大的帝宮了,就是尋常大臣的宅院裏頭都有仆人們瞎傳某一處醃臢不幹淨鬧鬼的。
世人不過聽了,一笑就過罷了。
先前聖章太後知道,說那妃子可憐,後來追封了她為什麼“恭成貴妃”,並且每年在她忌日那天,都會命宮人給她擺一桌的祭品,聊以告慰她一番。
上了年紀的人,是願意信這個的,想著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當發發善心罷了。
結果壞就壞在這個貴妃的封號上。
“恭成”二字,諧音“攻城”。
偏偏宮裏的君王此刻正禦駕親征在外,就是和閶達人打起了攻城守城之戰。
於是那一片的宮娥黃門們私下就悄悄議論起了什麼“恭成貴妃”要回來追魂索命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