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克托地勢高, 臨近十點,日頭越來越烈。陸時亦感覺身上的賽車服發燙,頭盔下的額頭已滲出一層薄薄的汗。

簡大勇道:“你準備在坡路加速?”

這幾天他們開過很多次戰術討論會,已經將戰術布置的非常精細, 這段路石子之類的障礙很多,他們本來不打算在這個路段出成績。

可計劃不如變化快,誰也沒想到阿祖會在前期追的這麽狠。

“估計阿祖不甘心當綠葉, ”陸時亦頓了頓, “我試試。”

是個人都能從羅維對待阿祖和吉米的態度中, 看出fsh現在著重培養的是誰。已在csbk裏的一線選手不提,剩下這些選手中,顯然吉米才是fsh的親兒子。

“量力而行。”簡大勇總有種不安的感覺,忍不住又囉嗦了遍。

陸時亦“嗯”了聲,隨即加速。其實他在坡路上沒有簡大勇想的那麽弱勢,跑地下賽的時候,鳳鳴山那種山路玩過幾次,路況還不如木克托好呢。

在這段坡路內, 阿祖追上了第二組第二梯隊, 陸時亦也追上了第一組第二梯隊,總算是將距離保持了下來。

但這還遠遠不夠。

所有組別全部發車完畢後,練習時每位選手隱藏的實力,終於全都展示於人前。

“勇叔, 現在每公裏平均速度比我高的有幾個?”

“如果拆分s彎道時的數據, 隻有吉米強於你。按現在整體的數據來看, 小鹿,你排在第五名左右。”

第五距離獎杯還差兩名,他終究是在別的地方落後了。

“收到,”陸時亦看看路標,“馬上進泥濘路段,周暘、程兒姐準備換胎。”

木克托山脈綿延千裏,係西北地區最大的山脈之一,橫跨塔裏木河支流,造就了其物種多樣、地形多變的特性。

這段泥濘路段是整個木克托拉力賽中,除最後一段盤山彎道外最具有挑戰性的賽段,也是最讓車手頭疼的賽段。

無論多好的賽車,在泥濘路段都很難發揮出全部動力。還不能心急,如果心急之下加油,速度卻沒跟上的話,車胎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車。

打滑摔車不是最可怕的,如果車胎不小心陷進泥裏出不來,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賽車質量是普通摩托車的幾倍,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抬出來,這是一部分時間。

等出來以後,沒有淤泥堵在零件裏還湊合,如果有的話需要清理出去,要麽可能會弄壞零件。這可不是幾分鍾能搞定的,選手就可以直接宣布ga over了。

陸時亦也特別討厭這段路,他有點小潔癖,每次訓練看到濺了滿褲子的泥水,表情都非常一言難盡。

但沒有辦法,不髒不累不是拉力賽。

臨近正午,太陽高高懸在頭頂正上方,陽光不要錢似的前赴後繼往身上撲。程幼婷背著工具箱從空調檢修車內下來,差點被烤回去,邊往前跑邊摸臉,“靠,我今早沒塗防曬,死了死了,曬黑了曬黑了!”

周暘是不會回應這種話題的,於是邊配合周暘換胎,她又邊和陸時亦嘮叨,“小鹿啊,要是你程兒姐因為太黑沒人要,終身大事就靠你解決了!”

陸時亦笑笑,繃緊的肌肉因為這句話稍微放鬆了些。

頭髮快被汗浸濕了,他想趁現在摘掉頭盔擦一擦,剛抬起來一半。

耳麥裏忽然傳來一道既不屬於簡大勇,也不屬於簡言的男聲。

“不用他解決,我幫你找個非洲人。”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炸響,陸時亦愣了片刻,想知道薄律師什麽時候跑去指揮中心那邊了。可惜沒時間閑聊,隻能甩甩頭髮上的汗,順便把耳朵上的麻癢感甩下去。

怕讓他分心,薄謙沒再說話。程幼婷被嚇得吐吐舌頭,動作快了好幾倍。

見換的差不多了,陸時亦把頭盔扣回去,程幼婷拿儀器測試胎壓胎溫,看到結果後比了個“ok”的手勢,“一切正常。馬上到第二補給站,我去加油,你吃點東西補充能量。”

“不了,”頭盔裏的聲音悶悶的,“油夠不夠撐到下個補給站?”

“夠。”

“下個補給站再說。”

程幼婷點點頭沒再堅持,簡大勇等人也猜到肯定會是這樣的答案,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阿梁看了一圈,湊到正在盯數據的薄謙身邊,“薄總,用不用我找組委會借台直升機,去給陸先生送午餐?”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阿梁完全摸清了薄總對那個車手在意程度。聽到自己的人不吃飯,薄總必定會心疼,所以阿梁覺得自己這個提議特別棒。

既能展現自己的能力,又給領導解決了麻煩,一石二鳥,領導不誇他都對不起直升機。

“不用。”

“啊?”阿梁正美滋滋呢,聞言呆滯片刻,“您說?”

“不用,”薄謙搖了搖頭,眼角帶著笑意,“他就是這樣的人,由他去吧。”

比賽進行到正午,已退賽四人。其中三人由於機械故障不得不離開,一人在下坡過程中沒控製好速度,賽車衝出賽道撞到樹上,導致車輛報廢,選手盆骨和腿骨粉碎性骨折。

醫療車趕到時選手已經意識不清,直接被大賽的救援飛機送到了醫院。

124名選手剩下120名,仍迎著烈日、堅定地向終點進發。其中不乏那名出事車手的隊友,牙都咬碎了,也不得不繼續往前開。

這就是木克托拉力賽,幾乎每年都有車手,永遠留在這片大西北為數不多的綠色之中,看著一屆又一屆的車手滿懷憧憬踏於其上,去流汗、去流血、去征服、去死亡。

而且這些並不算什麽,剛才那位出事的車手至少還有活命的機會,等到了賽程最後一段——那數不清多少個彎的盤山路時,死神才算是真正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