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苦菜秀、靡草死、小暑至,新朝上下舉國大賀,因前日天忽異相,雪飄長安,炎夏隨後立至,仿似一頭載進了夏日,恐食物易壞,慟傷百姓,且國基尚新,前線仍有戰事,皇帝便賜天下大酺,將五日改至三日,天下諸州鹹令讌樂,無論城鄉,皆令休暇三日,大酺期間百官、庶民任意聚飲,歌舞嬉戲,山車旱船,尋撞走索,丸角抵,戲馬鬥雞,百戲競和,人物填咽等等,連帶山河破碎收複之地,一片升平歡悅之相。
京都長安大酺,太祖親召原氏宗親,舊皇親,後宮諸眷,及朝中重臣,聚樂於麟德殿,霖悅樓下,一時熱鬧非凡。
大酺過後,六月初四,螳螂生,鵙始鳴,反舌無聲,原奉定擢升寧康郡王,喬萬加封上柱國,賜爵永康縣公,增邑千戶,太祖念錦貴妃花氏伺候多年,深肖朕躬,進皇貴妃,位同副後,因錦皇貴妃之姐,北晉王妃貞靜夫人,平複毒蠍之亂亦有功,特許出入宮門之自由,並增邑二萬戶,彩帛千緞,珠寶無數,以示嘉寵,朝野上下,一時轟動,竊議花氏姐妹裙下羽翼必為朝中新寵,貴不可言,原先投靠東賢王者漸有聞風轉舵者,轉投北晉王。又有阿諛攀附寧康郡王,永康縣公者往來如雲,絡繹不絕。
元昌元年六月初六大吉,上攜宮中諸眷,為錦貴妃之子,年僅七歲的非流冊封漢中王,冊封儀式時正值暑天,司儀官,諸宮人命女皆汗流狹麵,有諸多女眷香汗淋漓,濕透了一身名貴的冰綃紗元服,到後來實在忍不了暑熱,暈了過去亦有,孩童之中以宋重陽帶頭哇哇大哭,堅持了又五分鍾後,中暑暈了過去,安年公主便以照顧重陽為借口先退了下去。
原非流穿著厚厚的緙絲四爪金龍大紅蟒緞親王元服,通紅的小臉熱得滿臉汗水,不停地喘著氣,難為他一個七歲的孩子竟能木然地跪在大太陽底下,聽著司儀念著長長的頌文,就是司儀最後一個字落地之間,他忍無可忍,跪爬至捧著親王冠的宮人前,一把抓起漢中王禮冠,自己罩在頭上,在場諸人皆驚訝出聲,隻有原非流麵不改色,大叫道:“謝主隆恩。”
然後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扯了半天,奈何人太小,夠不住這麼大的禮冠,便扭頭對女眷席喚道:“苯初喜,還不快過來給本王整冠。”
這時初喜才回過神來,趕緊過來幫原非流整冠,流著大汗駭道:“大禮未成,還請王爺跪下請罪謝恩。”
原清江好整以暇地看著原非流看似不慌不忙地過來,經過一行百年的蒼天巨樹,穿過香汗四溢的仕女香車,來到天子九龍華蓋下,汗流滿麵地穩穩跪下,原清江微抬鳳目,早有宮人端過冰鎮酸梅湯,原非流努力不失儀態地接過,確仍然忍不住牛飲而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緩聲道:“再過一時半刻,孩兒必暈厥當朝,且兒臣早一日承授漢中王,早一日便能為父皇分憂,兒臣一片赤誠之心,何須看重這些虛禮,今天下初定,父皇慈德天下,素察民情,必不為孩兒不拘以為念,苛責兒臣。”
說必伏身大拜,原清江無奈地親自起身,拉起原非流,輕敲他的額頭:“你這猴頭,跟你娘似的,快成精了。叫朕如何罰你?”
眾人皆籲了一口氣,輕笑出聲,原清江想要抱起原非流,原非流卻一個轉身,後退一步,抱著肚子,可憐兮兮道:“肯請父皇準兒臣先行出恭,再來賠罪。”
原清江不但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仰天大笑起來,眾人亦放鬆神精聲大笑,錦繡走下寶座,憋著笑替原非流告了罪,攜著初喜伴著他前往後宮更衣。
《太祖本紀二》中記載,非流封王,暑熱難消,不及完頌,自取冠戴之,高聲謝恩,太祖乃詰問,非流從容答曰:旦求早承漢王,為君父分憂,何拘小節哉?聖上素體察民情,焉得怪罪?太祖甚溺之,竟不怪,乃遣皇貴妃花氏引其如廁,笑對左右日:“此子類吾。”
午後,太祖賜大宴於流珠殿,欣邀後宮及軒轅氏顯貴宗親,慶祝他最小的兒子封王。流雨殿的建築源於拂菻國,殿上無瓦,搗漢白玉石為末,羅之塗屋上,其堅密光潤,觸之沁脾,盛暑之節,人厭囂熱,乃引水潛流,上遍於屋宇,機製巧密,人莫之知,觀者惟聞屋上泉鳴,如飛珠濺玉,俄見四簷飛溜,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兼殿內廣陳冰屑,消暑巧妙如此,故名流珠殿。
可惜我們的大主角原非流童鞋有些心不在焉,總是看向座中的原非煙和初喜,亦可能是今日在日頭底下中了暑,隻在公卿中強顏歡笑,神情卻有些委頓,他抽了個空,跑到我們這裏來,坐在我身邊抱著我的廣袖搖了半天,卻側了小腦袋,熠熠的鳳目看向安年公主,笑問:“皇姐,今兒是臣弟的好日子,重陽兒怎地沒有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