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流珠繡成堆(三)(2 / 3)

一群華貴的女人像熱帶魚一樣,紛紛華麗的遊到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齊放也走了進來,行禮並報備了演出。

“眾貴女可都來齊了?”皇後問向身邊的宮女,錦繡向座中掃了一眼,垂目側身道:“諸位內外命婦皆已入席,唯有連姐姐還未到來,不如容婢妾讓他們開始吧。”

皇後大度淡笑道:“無妨,可再等一等。”

錦繡便著宮人奏起編鍾,雅樂立時傳遍東貴堂。

皇後同錦繡聊著家常,目光落到我的披帛上,看了幾眼便笑道:“晉王妃的紗帛花樣好生漂亮,聽說出自君氏之手。”

我亦俯首敬諾:“正是從君氏玉樓裝所購,不過實在不及娘娘身上的紗帛輕柔新穎,如果臣妾沒有猜錯,應是毫州最新樣式的印寶紗吧。”

皇後的眼中閃過驚訝,愉悅道:“王妃好眼力。”

原非煙描繪過長的鳳目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露出一絲嘲諷,卻沒有說話。

忽然,一陣低沉的當當聲從珠簾內傳來,我同錦繡一同扭頭看去,陽光正灑向一座做功精致的西洋琉璃鍾,那琉璃置麵上正泛著金光,頂部的小門大開,一個腦袋上梳著個大辮子的小丫頭木人彈了出來,咧著奇怪的大笑臉,跟著當當聲搖搖晃晃地拍了十下小手,然後彈了回去。

哎?!這個丫頭長得很眼熟啊!

“看著眼熟嗎?”錦繡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把我唬了一跳,回頭看去,她正對我扯了得意的笑臉,任描繪再精致的眼睛都擠出一條淡淡的笑紋來,她對我輕笑道:“這琉璃鍾有年頭了吧,當年皇上命連姐姐搬到北齋宮,想一起搬走,結果不小心摔了一次,壞了報時小人,皇上便順水推舟地給姐姐又賞下一座更大的,聽說那鍾字還是用象牙和珠寶鑲製成的呢,我卻舍不得扔,便著人修繕了,索性把那個報時小人換成你的模樣,繼續用著,看看像不像你小時候那傻樣!”

皇後顯然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也看著一眼那個小人,略驚呼道:“晉王妃年少時便是這副模樣嗎?……好生……好生可愛。”

然後妙目頻頻看向我,滿含深思,我猜其實她的潛台詞是,真想不到你當年好生好生醜陋,是如何泡到原非白大將嗒?

錦繡抿嘴笑得更甜,纖指一揚,喚了歌舞,卻見十幾個身著白紗的舞伎,手持大拂,來到殿中,跳起了宮中流行的白鳩舞。

舞樂漸漸舒緩了場中氣氛,錦繡的紫瞳瞟向我,明明笑得甜美,卻壓低聲音對我道:“當年我初被調到夫人房內,就為一天沒有擦拭此鍾,便被她裸杖二十,我當時便想,總有一日我要讓她也嚐嚐被人裸杖的滋味。”

我正欲笑著回話,倒是宮人來報:“連貴妃娘娘到。”

不一會兒,連氏走向大殿給皇後行了大禮。

這是我自回到原家後,第一次近距離看連氏,年歲同樣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跡,而那痕跡比我相像得要深得多,她鬢邊的青絲已暗暗染上幾絲秋霜,即便敷上再厚的粉,下眼窩還是深深地浮腫起來,眼晴雖然仍然漂亮,卻已經被經年累月的喪女之痛而打磨得毫無光彩,我注意到她的麵色極度蒼白,烏黑的青絲上雖壓著金釵寶鈿,但仔細一看,竟有幾絲些淩亂。

錦繡的笑容斂了下來,起身站了起來,按長幼之序微微向連氏微行了一個禮,而連氏卻必須行了個完整的屈膝禮。

“今日乃是皇上準皇後宴請後宮姐妹,及眾貴女前來觀賞新衣秀,姐姐即便再有要事,可著人來通稟一時,奈何令皇後娘娘及後宮眾姐妹,眾內外命妃等汝一人多時?吾原氏最重禮法,姐姐此舉實有違宮闈體製,原氏家法。藐視皇後,難作後宮楷模。”

這個帽子太大了,連氏的眼中閃出一絲憎恨來,目光也更冷了,皇後正要開口勸解,旁邊一位略年長的嬤嬤卻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皇後便默不作聲了。

連氏平靜下來,倨傲一笑:“你意欲何為?”

錦繡冷笑道:“姐姐的記性越來越差了,自然是實行原氏家法。”

連氏高昂起天鵝般細長的脖子來,大聲道:“吾乃皇上發妻正室,你這嬖妾也配碰我?”

錦繡綻出一絲奇怪的笑意來:“姐姐說得對,妹妹確為妃妾,隻是如今隻有皇後才是皇上發妻正室,你……也不過是一個嬖妾罷了,”她成功地看到連氏的麵容因為悲傷而扭曲起來,接下去她的語調逐漸強硬了起來,最後她厲聲說道:“姐姐如此僭越,實屬大逆。”

錦繡忽地來到中場,猛然對皇後雙膝跪倒,含聲泣道:“婢妾懇請娘娘按宮規責罰連氏藐視之罪,庭仗二十,以敬孝佑。”

此語一出,眾婦皆驚,高堂上的軒轅皇後饒是涵養再高,額頭也滲出了汗水,不由自主地看向身邊的嬤嬤,那嬤嬤隻是凝著臉,對著皇後微一點頭。

皇後輕咳了一下,微點頭道:“準……奏。”

皇後的話音略帶不穩,錦繡隻是更柔聲微笑道:“領皇後懿旨。”

宮人扶錦繡站起,立時有兩個強壯的太監前來拉過連氏,連氏身邊的兩個宮女亮出利刃,不及施救,被錦繡的宮人擊落手中的利刃,然後被毫不留情地打斷手骨,錦繡掩唇驚呼:“好大膽的連氏,竟敢嗦使宮人攜兵刃麵見皇後!”

不知何人驚呼:“連貴妃欲行刺皇後!”

在場諸女皆驚嚇出聲,亂作一團。

連氏求救地看向原非煙,然而原非煙卻冷冷地垂下妙目,一言不發地玩弄著自己的琺琅指甲套。連氏絕望地想高聲呼救,不想一群武士快速地湧了進來,抓著她的宮人,捂住她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連氏拚命掙紮,直至失去蹤影,她的眼睛始終絕望而仇恨地盯著錦繡,她烏髻上的珠釵寶鈿一路往下掉,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