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悄悄問齊放:“那幾個大箱子放好了嗎?”
齊放笑道:“都歸置到三樓去了,人都安排妥妥的,有紮手的夥計把門哪。”
很久沒聽齊放說暗語了,也很久沒見他笑成這樣子,果然卜香凝病好的消息,讓他心情好了很多,我便笑著拍拍他的肩,“大將軍府的貼子昨兒下了嗎。”
齊放又笑道:“主子放心,都備齊全了,夥計報了,夫人已在路上,眼看便到。”
我放下心來,站到舟頭,收了我象征風流的玉骨扇,向天際一揮,大喝一聲:“起錨!”
水手大聲吆喝起來,岸上的夥計急忙放了爆竹煙花,隻聽耳邊劈啪作響,喜慶的煙花飛升,同賀下水,大舫咯咯巨響間,緩緩離開了岸邊,馳向渭水中心。
到了水中央,大舫的頂層忽地漂來一曲琵琶古曲《渭水古調》,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中更顯清空高寡,婉轉動人,令人心平氣和。
我往三樓爬去,邊走邊想,這小放的本事越來越大了,哪裏找來一個這樣好的樂師助興,回頭要重重打賞才是。
行至三樓,早有兩個麵色蒼白的武士非常警覺地站在門口,我向裏麵大聲報了身份,那兩個夥計便為我打開了門,我站在外間,隔著珠簾,卻見裏麵隱約有三個人影正癡癡站在窗前,看著渭河對岸燈火輝煌,亮如白晝,連我進來也沒有回頭,隻聽瑤姬輕歎道“我小時候記得有一年莊子裏放煙火,便偷偷地跑出去看,也是這麼漂亮。”
瑤姬身邊站著一個高大身影,那人鳳目瀲灩,滿懷深情,卻同當今聖上的麵容如一個模子裏出來的。摟著瑤姬輕笑道:“當時你可真看傻了,連我傻站在旁邊盯著你瞧了多時,都沒有發現呢。”
瑤姬的目光流光溢彩,轉頭柔情笑道:“那是我第一次見青山呢。”
原青山的鳳目也是一陣癡迷:“是啊,我記得那年七夕,你才七歲光景吧,穿了一身半舊不新的曲裾,烏油油的頭發沒帶任何飾物,可是我卻看傻了眼,我從未想到,這世上會有這麼漂亮的小姑娘。”
兩人相視一笑,瑤姬便溫柔地靠在原青山身上,癡癡地望著渭河兩岸燈火世界:“多少年了,沒有見過這樣美的景色。”
我一怔,還真沒有想到原青山也會過來,這二人身後恭身站著個高個女子,看上去二十來歲,麵色極其蒼白,也是滿目驚豔地望著對岸美景。
那女子好生警覺,明明扭頭癡望著岸景,我都沒動,隻覺眼前一花,琉璃簾子疾速地搖晃著,一派悅耳,她已經垂手站定我的麵前,將我同瑤姬青山夫婦二人隔了開來,褐色的瞳孔冰冰冷冷地直視著我,像貞子似的冷到我心裏去,我倒很沒用地嚇退了一大步。
瑤姬笑著叫了聲:“雀兒,你在別人的地頭裏,怎地還如此無理,快讓王妃進來。”
那雀兒便收了殺氣,默默地側身讓了路,給我納了個萬福,我咳了聲,撫著心口道:“雀兒姑娘免禮。”
最近的胸口老不太舒服,估計就是給你們暗宮這幫子人老這麼嚇出來的。
我進了裏間,給原青山和司馬瑤姬行了大禮,並且客氣地請他們以後在外麵就叫我莫問就行,這樣也容易掩人耳目。
原青山隻是對我禮貌地點了一下頭,便坐到一邊閉目聽琵琶樂,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同他說些什麼,主要是我一張口就老想說:您老同聖上長太象!
還好瑤姬倒是說了一些客氣話,我也客套了幾句,自然不敢多留,好讓他們繼續他們夫妻倆的甜蜜回憶,正要告辭。
那一直凝神細聽的原青山忽然開口道:“這位樂師技藝非凡,這首《渭水古調》本是述說一雙門第不同的小兒女互相殉情未果,終成眷屬的故事,能彈得如此婉轉動人,飛珠濺玉,已屬難得,最可貴之處在於其情真意切,令人感概萬千,不想民間還有如此高超的樂師。”
我們不由都認真地跟著聽了一段,一曲終了,他又歎氣道:“隻是到獲救成親那段,美則美已,卻不甚自然,倒還有了一絲悲澀哽咽之感,倒像是長簫那回風細雪之意,想是這位以前是玩簫的高手,中道才轉到琵琶的吧。”
經他這麼一說,我這才想起了一個人,同時再次對原氏中人的藝術造詣深感佩服,歎服道:“大爺真是好耳力,此乃莫問的一位朋友,名喚敏卿的女子,她的琵琶原是元武年間揚州教坊一絕,以前確聽她說過,少時甚愛長簫,後來隻因坊間的藝伎流行琵琶,才被其師逼學的。”
這時,夥計報說河津渡口快到了,我便告辭說要去接人,瑤姬立馬打斷我同原青山的談話,激動地催我快去,原青山很好脾氣地笑笑,眾人都沒有在意敏卿的琵琶曲。
我心中暗疑,敏卿什麼時候跟齊放過來的,想是走貨混過來的吧,齊放怎的也不同我說一聲,以前所有的姬妾中,敏卿算是地位僅次於段朝珠的“二房”,跟我時間最久,感情也相對更深一些,連段月容也說過這個敏卿因我,連帶著對他這個正室非常恭敬忠心,聽說敏卿也一直掂記著我,想到我身邊來陪伴,齊放可是想要給我一個驚喜麼?也不知道別的姬妾他們是不是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