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扶起阿黑娜。她對我流淚道:“真未想還能再見娘娘。”
我也是百感交集,略顯激動道:“大妃娘娘呢?”
阿黑娜麵有難色,“娘娘正在禦輦中休息,不過實不知娘娘會親自相迎,故而未曾梳洗。”
這麼瘦的牛車拉的也能叫禦輦?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青媚早已快步走到我前頭,替我掀起轎簾。我往裏一看,不由自主地背過身去,眼淚唰地下來了。
因碧瑩是撒魯爾的大妃,身份尊貴,於飛燕不敢上前,看到我淚流滿麵,當場臉上血色盡褪,以為碧瑩出了什麼事,再顧不得什麼階級禮製,隻急急地趕過來。珍珠想去攔著已晚了一步,結果也看到裏麵的情景,亦是一呆。
裏麵正側臥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滿頭灰發,麵容蒼老,依稀可辨還是當年的美人模樣,身上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紅色突厥長袍,細瘦的手上套著幾根發暗的銀手鐲,那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飾物。即便是在風雪的長安,依然掩不住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遺便的惡臭。
我心中滿是憤怒,擦幹眼淚,怒喝道:“你們的可汗便是這樣對待她的嗎?隻派你們幾個前來,你們便由著主子這樣?”
突厥眾人嚇得又跪倒在地。阿黑娜再次跪倒道:“請大塬皇後息怒,可汗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妃娘娘好。”
阿黑娜這才說出來,碧瑩這幾年過得本不太好,處處受刁難,皇後聽之任之,而陛下自病愈後,又對後宮甚是冷淡,少有看望碧瑩,後來阿芬公主之死,還有木尹皇子之事,對她打擊甚大。
碧瑩本就親眼目睹親兒被殺,已是身心受創,撒魯爾病愈之後,其實便是非玨醒來,想起前塵之事,對碧瑩極為冷淡。皇後雖衣食不曾怠慢,但撒魯爾有個新寵,叫朵骨拉的王妃。其本是碧瑩的一個侍女,得勢後記掛當年爭寵之恨,在皇後授意下對碧瑩百般刁難,皇後又暗中使人虐待阿芬公主,婢女聲稱公主私盜皇後寶物月光石,皇後震怒,將公主關在小黑屋,等出事之時,皇後急著要將公主火焚入葬,撒魯爾便起了疑心,這才發現阿芬公主竟是活活餓死的,身上還全是瘀青,可汗也甚是震怒,可是不等可汗發話,木尹便一下子帶著武侍闖入內宮殺了皇後還有朵骨拉。
如今木尹雖逃了出來,但卻流落大理,終生不得回故土。碧瑩肝膽欲裂,重重病倒。
新太子術止命手下謀士詛咒碧瑩,乃惡魔化身,欲將碧瑩逐出弓月宮,撒魯爾不忍加害,不想碧瑩卻從容應對,願意離宮,自請回鄉。
“陛下怕有人加害大妃,便將大妃藏於商旅之中。”阿黑娜流淚道,“出了天山,我們就同商旅分道揚鑣了。”
我顫聲問道:“你們為何不通知我?”
阿黑娜泣道:“陛下從不讓任何細作靠近涼風殿,怕是來探聽突厥消息,其實陛下在夜裏常來看大妃,內心深處還是深愛著大妃。若不是這次大禍,斷不願意讓她離去。”
“你們陛下就是這種深愛的法子啊。”我聽了冷笑數聲,“她身上為何隻帶這些東西,出宮門時可是被那些黑了心的小人給洗劫過?”
阿黑娜等眾侍嗚咽出聲,滿麵悲憤之色,“可汗賜下重物,可是出宮門時,術止葉護將我等搜刮個幹淨,幸得那個商旅甚是照顧,分手之時相贈了很多銀兩。隻是到了中土,金銀實在用盡了。”
我心中鬱憤難填。撒魯爾,你若真在乎她,何至於讓她被人羞辱至此?阿黑娜走近我們,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從昨兒起,娘娘就失了禁,今早才剛換過衣裳,不想又……”我傷心得直掉眼淚。
於飛燕緊抿著嘴好一會兒,強抑悲傷,紅著眼睛上了牛車,不顧惡臭,輕輕抱起碧瑩,可還是驚動了碧瑩。她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於飛燕和我,眼神中閃過一絲光彩,然後快速地歸於死寂,隻是試圖靠近些於飛燕,掙得手鐲輕響出手,她垂下長睫,努力喘著氣,雙頰上染著不正常的紅暈。
林畢延上前把了把脈,“鄭醫官的診斷不錯,這樣的身子能從弓月城一路撐到這裏,確有人在她身上放了白優子。想是那惡賊施的蠱,所以保得她一路顛沛,卻性命無憂。隻是大妃吃盡苦頭了,現下她恐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快快送入暖和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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