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還有明風卿,哦,對了,還有段月容,他也曾經對我說過,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我籠在金絲梅花袖裏的手無意識地捏緊了酬情,其實耳邊已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周圍的景物也看不真切,眼前唯有一人,“如今,我終於明白了。”
段月容的話語在腦海中不停地翻滾,仿佛在我心中放了一把熊熊烈火,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了聲響,隻剩下了那把火不停要地焚燒著我的內心,我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一切皆是仇恨所結的罪惡之果。
“方才我睡下的時候,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走到他的麵前,看著那雙瀲灩的鳳目:“無論東營,西營,或是黑梅內衛,都可以輕易地把陳玉嬌收拾地幹幹淨淨,然後把那枚金子溶了,這個秘密可以被永遠封存,我們可以幸福地白頭偕老,可是你沒有這麼做,因為,你的內心深處希望我看到。”
非白垂眸道:“一派胡言。”
“我原來一直在想,那原青舞的心是怎麼樣長的,明風卿怎麼可以利用本已傷痕累累的親生女兒來行凶?因為這世上唯一一種同愛一樣具有強大的力量的,那便是恨。”
她們一心想讓仇恨的人痛悔一輩子,所以她們的心已經閉上了眼睛,她們的良知變成了絕望的詭計。
我嗬嗬笑了一下,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笑聲可以這樣可怕,這樣神經質:“可是有一個人比她們的心更黑、更狠,他不單要仇人死,更要讓他仇人的女兒愛上他,為他賣命,讓她為了他親手殺光自己所有的族人,然後再給她看真相,看著她掙紮,生不如死。你說說這樣的人的心……他、他是怎麼長的呢?”
非白的臉陰在黑暗中,可是我卻知道他那瀲灩的鳳目正凝望著我,卻一言不發。
“非白,同我說說?”我長歎一聲,心如同撕裂一般,“同我說說當年你看著錦繡受辱,看著為你去伺候先帝時的心情吧?”
當我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已經鬼使神差地來到了他的眼前,當酬情刺向他胸膛的時候,我的意識也隨之崩潰。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卻沒有摔疼。偷襲我的青媚半抱著我跪在我身邊,可能是怕傷害到我腹中的胎兒,她緊張地看著原非白,看都不看我一眼,“屬下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我看不到原非白,隻見那半片白袍飄到我的麵前,那下擺上淩厲的龍爪冷眼看著我,似在嘲笑著我的愚蠢,“朕乃真龍天子,有神明護體,自是無妨。刺客傷了皇後,還不快去追查下落?”
青媚終於扭頭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大聲諾了,輕輕放下我疾步而出。
他沒有叫宮女,隻是蹲了下來,歪頭看著我,我卻閉上了眼,當時的我連看著他都覺得肮髒,隻聽他淡淡的聲音響起,“木槿,忘記了嗎?你把段月容的寶甲給了我了。”
我想我應該哭的,可是眼淚滑過我的鼻梁的時候,我卻嘲諷地笑了。
我怎麼給忘記了,我把該死的天蠶甲都給他了。
瑜者非瑜,墨者非墨。
我想我還真他媽的好蠢,明煦日、明煦蘭都曾經提醒過我,就連段月容也委婉地暗示我,這個原非白是一個惡魔,可是我卻一次又一次地將他美化成了天使。
一瞬間,一切變成了亂麻的擰結……
心碎代替曾經的甜蜜,仇恨充溢著曾經幸福的心靈,
無論是璀璨的星空,
無論是誘人的秋波,
一切的一切,全都變成了回憶的毒藥。
我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黑暗中,飄來一片嫣紅,胭脂梅花正舞得燦爛,我看到少年時代的碧瑩正在溪邊彈著琴,那聲音略略有些變調,可是我還是聽得出來,是一首《長相守》。陽光照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金光。一曲終了,她抬頭看到了我,溫婉一笑。
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難受地拉著她的手,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憑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淌,“對不起。”
她對我輕搖頭,釋然地笑了。
我無力地靠在她消瘦的香肩,哽咽道:“我是一個傻瓜。”
她冰冷的手輕撫著我的臉龐,栗瞳溫柔地看著我,又對我微笑了,“你是一個母親。”
我的淚水更凶,她卻已悠悠地到了溪水對岸,再轉身時,已化作了我們最後見麵時的模樣,穿著那件碧色的襦裙。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過來,親熱地撲到她身上,“阿娜、阿娜。”
她快樂地抱起小身影,親了一口,對我扭頭溫然笑道:“好木槿,不要傷心,也不要回頭,更不要聽他胡說,我相信你可以改變那詛咒,還有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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