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如實答道:“原來這就是書裏說的消長轉化,互根互製。我有點夜盲,一到晚上看不清東西,我還以為是因為我不吃胡蘿卜。”

“目通神竅,因果大多是落在這眼睛上。”沈涵按了按自己的右眼:“《易經》有言‘若有所得,必有所失’,我年輕時也不知道此消彼長早有天定,後來瞎了一隻眼才發現,還真是如此。”

餘鶴看向沈涵的眼睛。

沈涵的右眼乍一看並無異樣,也不像許多失明之人那樣黯淡發白,或者出現斜視偏視的情況,可要仔細看和完好的那隻左眼還是有些微差別。

餘鶴想起來孟大師講到的故事,說沈涵右眼失明是因為早些年治了太多癔症,得罪了鬼怪狐仙,故事中的人物就在餘鶴眼前,餘鶴猶豫半晌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沈涵爽朗笑道:“哪有什麽鬼怪狐仙,眼瞎和治療癔症也沒什麽關係,不過是有心人編出來糊弄外行的遊辭巧飾。中醫傳承已久,典籍浩如煙海,《黃帝內經》相傳始於西漢年間編纂,用詞用典又較為晦澀,難免顯得深奧神秘,再和鬼神誌異故事結合便更顯玄妙。”

餘鶴點點頭:“您說的對,就像您聽我說嗅覺靈敏就能猜出我五官中有其他地方不靈光一樣,不知內情的定要以為您會相麵了。”

“周易之術又是另一門類,我便不多加妄言了。”沈涵看了眼表:“時間到了,我先去起針,局部有酸麻脹痛之感是正常現象,也可能會腿疼,可以艾灸熱敷緩解。”

餘鶴一一記下,向沈涵請教了艾灸的藥方。

沈涵站起身,壓低聲音:“針灸過後經脈通暢利眠利尿,睡前記得提醒他及時解手,他行動本就不便,若要等出現尿意後再去可能會來不及,雲錚這孩子太要強......”

沈涵觀察著餘鶴的神情,發現餘鶴沒有一絲不耐,臉上還藏著一絲心疼,心下對餘鶴更加滿意。

餘鶴身上有成為好醫生的品質,這點讓沈涵對餘鶴很是喜歡。

於私而言,這樣的人陪在傅雲崢身邊自然是極好,一方麵是身體上的照顧,一方麵有人陪伴,傅雲崢心情舒暢對身體恢復大有助益;於公而言,餘鶴極具天賦,又認真肯學,踏實虛心,天資卓然卻全無自負狂傲之意,無論將來選擇那個方向研究,於中醫的傳承和發展都是好事。

沈涵已經老了,看到這些年輕人就像看到煌煌旭日,想他六十年前可比餘鶴狂妄許多,自視甚高,對待病人總是不自覺的端起大夫的架勢,懷揣治病救人的善心卻按捺不住幾分居高臨下的施惠。

世人都說沈涵懸壺濟世,憫恤生民,其實隻有沈涵自己知道,他的這份憫恤不是天生的。

是他一生中見了很多人,也送走了很多人後才磨煉出來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