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淳化五年二月初十,正是淺草如絲的初春時節。
汴京城中,隋朝時期開鑿而成的運河汴河直通江淮,自西向東穿城而過。運河之上,煙波浩渺,舟船如織,日夜不停穿梭。堤岸邊的楊柳枝上已經生出了淺淺的芽苞,數百裏楊柳如風簾翠幕,似輕煙,似薄霧,飄飄蕩蕩,動人心魄。青樓畫閣,棱戶珠簾,將汴京勾勒得無比繁盛。
城東南邊的一處市集上,卻有一個年輕乞丐正看著麵前的稀粥發愣。
粥是餿的,裏麵還飄著兩片已經蔫了的菜葉。
他端起碗來湊到嘴邊,猶豫片刻,複又嫌惡地將那碗稀粥放下。
不管做多少次努力,他仍然咽不下去這碗不知餿了多久的粥。十天前,他雖然不是什麼富人,卻也吃得到幹幹淨淨的米飯菜肴。眼前這一碗施舍給他的稀粥不知道是哪一位兄台喝剩下的不說,更不知道是幾天前留下來的,單單是那股餿味,就算是閉上眼睛他也未必能喝得下去。
然而他剛剛放下那碗粥,旁邊幾個覬覦已久的乞丐便爭先恐後地衝了上去,搶在頭裏的乞丐一仰脖子將整碗粥倒進自己的口中,然後一邊挺胸凸肚咽進肚裏,一邊用烏黑的袖口揩了揩嘴角,艱難地衝著放棄這碗粥的年輕乞丐露出個得意而鄙視的笑容。
那年輕乞丐頗有些無奈地轉過頭,繼續守著自己麵前缺了個角的青花大碗。
……這年輕乞丐名叫顧成海。這一天,是他穿越來宋朝的第十天。
才第十天,這位仁兄就已經淪落成了一個乞丐。
乞丐就乞丐吧,大宋的汴京城號稱有十萬人家,倒也不一定會餓死街頭。可是問題在於,他顧成海隻怕是大宋朝汴京城中最矜持的一個乞丐。別的不說,他身上那件藍布衫子竟然看得出洗過的痕跡,惹得旁邊所有乞丐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並且時不時地找機會特地走到他身旁啐上一口。另外,盡管顧成海已經足足十天沒有洗臉,但是架不住前二十年營養充足生活滋潤,在周圍一群蓬頭垢麵的乞丐中,不幸被對比得細皮嫩肉幹幹淨淨,著實很難引起路人的同情,隻有在碰見二八懷春的小娘子出門時能夠占得幾分便宜。
顧成海在臨近被招進市稅務局,卻突然穿越來大宋朝要飯的心情,就好比一個原本已經許配給了狀元郎,卻中途被土匪強搶上山圈圈叉叉的民女一樣,悲憤得很。
一個月前,他還在學校中安安心心地寫畢業論文,時不時跟宿舍裏的兄弟們一起打打遊戲,下樓去吃點宵夜,隻等著畢業之後跟女朋友一起去設計所報道,日子過得十分愜意。要怪隻能怪他畢業前腦門一熱,覺得就這麼大學畢業實在沒什麼紀念意義,於是趁著五一節,跟幾個哥們兒相約去附近登山。可惜他們明明挑了個大晴天登山,登到半山卻天氣突變。山道上本來就窄險,那閃電仿佛是在他們頭頂亮起,整個山穀陰森森的雲遮霧繞,隻剩下雷聲隆隆在穀中回蕩。一行人看見這種天氣,登時被嚇得半死,其中一個哥們兒當即提議說要下山,卻被顧成海攔住。他出發前去網上查過攻略,上麵一條正好是說,爬山的中途萬一遇見雷雨,千萬不要著急下山,如果離山頂不遠,應當朝山上走,因為這種時候下山比上山更加危險。
然而事情偏偏就是壞在上山途中。
明明是一條直道,身後的幾個哥們剛剛還緊跟著自己一溜聲兒喘著粗氣朝上爬,等到快到山巔時,顧成海竟然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他心裏發怵,當即在附近找了個遍,卻一無所獲。幹糧等物都在另外一個哥們兒身上,山頂上不知為何也沒有找到任何農家樂,顧成海又餓又慌,獨自找了七八個小時之後,終於在夜裏餓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