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成海好不容易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被丟進了一輛大車中,頭頂上胡亂搭了幾塊木板,木板中間露出空隙來,因此大車中的空氣倒還算新鮮。木板上似乎堆著些稻草掩人耳目,顧成海聞到陣陣幹草的氣味,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他張望了一番,才透過昏暗的光線,看見梁指揮使和李鉞分別在自己一左一右的角落中,都已經醒了過來。李鉞倒還算鎮定,梁指揮使卻十分恚怒,滿臉紫漲,看樣子隻要將他口中的布條扯出來,他立時就要破口大罵。顧成海看了他焦躁不安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抑鬱的心情倒是為之一鬆,差點想笑出聲來。隻可惜口中塞了老大一團布條,連嗚嗚聲都無法發出,確實比較憋悶。
那大車中沒有墊什麼軟墊,全是硬木,車一被推動,顧成海就被顛得渾身難受。他很想挪動一些,隻可惜口中塞的布條多半是浸足了迷藥,身上沒有半分力氣,舌頭也木木的,掙紮得滿頭是汗,就是說不出話來。梁指揮使方才見他眼中有嘲笑之色,還十分惱火,此時見這小子也嚐到滋味了,便得意洋洋地丟了個眼神,像是在告訴顧成海:讓你小子得意,讓你小子高興!
車外先時還十分熱鬧,隱隱可以聽見有小販的叫賣聲和人群中的喧嘩,似是在麟州城中穿梭。沒過一會兒,大車便出了城,走上了山路。這條路凹凸不平,顧成海等三人被顛得苦不堪言,那推車的人也推得十分吃力,推了片刻,就停下來叫身旁的另一個人道:“喂,老祁,換你推車。”
那個叫老祁的人答應了一聲,就繼續上來推著車朝前走,一麵走一麵喜滋滋地說:“咱們營這一次可開臉了,前幾番次次都將節度使大人交代下來的事給辦砸了,平白讓其他人看了笑話不說,在節度使麵前著實憋氣。別的不說,麟州這麼多兵將,就咱們營中沒有指揮使,隻有丁大哥這麼一個副指揮使並我們兩個都頭,手下也隻有這麼一兩百名兵士。昨兒秦指揮使那個混蛋,居然跟都虞候說,幹脆讓咱們都並入他手下算了,勤加操練,未使不能用。你們聽聽這孫子的口氣,還讓我們在兵營裏怎麼呆下去?……這下好了,節度使大人居然親自吩咐下來這樁頂機密的差事,咱們辦得又是滴水不漏……丁大哥,你說,這次你可得升任副指揮使了吧?待會兒可得替兄弟們討點賞賜。”
車裏的三個人聽了他這番話,除了閉目養神的李鉞眉毛微微動了動之外,顧成海和梁指揮使臉上都流露出“孫子,你就快倒黴了”的譏誚之意。
梁指揮使早就對顧成海說過,永安軍的節度使折禦卿是雲中大族將門世家,他家原是鮮卑人,從五代時期開始就鎮守西北,屢屢攻敗契丹人的入侵。折節度使的上一輩和上上一輩俱是名將,他本人更是驍勇善戰,知人善任,堪稱大宋的一代名將。梁指揮使年輕的時候曾經在他父親帳下效力,後來家中長輩去世才匆匆回鄉,去了雁門。在麟州的時候,他便與這折禦卿交好。對方雖然是將門虎子,卻並不倨傲。之後他輾轉積功,終於正式升任麟州的永安軍節度使,其時梁指揮使也混得不如意,才冒昧寫信去重新拉關係。
顧成海覺得,從目前的情勢來看,節度使大人應當是在公務繁忙之際,驚駭地發現了自己的老友竟然成了個朝廷欽犯,估摸著他應該會來尋找自己,便派了這幾個軍士來麟州城中尋找,萬一找到,便悄悄帶回來。因是朝廷欽犯,故此不能暴露行跡,也不能大張旗鼓地派自己身邊的親信,隻能派這麼幾位頭腦一根筋的二貨,告訴他們去秘密地尋訪。折大人這麼做倒是很用了一番心思,他必然是覺得這幾個人鎮日閑得慌,手下的兵士也比別的人少得多,又不受重用,頭腦簡單。如此值得信任又不打眼的人物,最適合去辦這種差事,卻沒有想到這幾位二貨兄這麼粗夯,直接將梁指揮使等人用青磚砸昏了推回來。
車外,那三個人還在討論待會兒去秘密見過節度使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封賞。顧成海和梁指揮使正聽得好笑,他們卻慢慢地閉口不言,有馬蹄聲從旁邊經過,馬上的人還大喇喇地朝他們三人打了個招呼,顯然是已經靠近兵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