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殊麵色微變,難道年鶴清和段雲天被人發現了?待他細細看去,又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若是他揍了兩個師弟的事被人發現了,來找他的隻會是宗門戒律堂。

可這些禦劍而來的人,更像是普通弟子,裏麵不但有戒律堂的人,還有醫館的,煉器堂的……

這是什麽情況?

就在譚殊思忖間,眾修士們降下了靈劍,緩緩停在了山道兩側。越來越多的修士加入了他們,從青竹峰到山門的這條路亮起了顏色不一的靈光,那是雲馳仙宗的弟子們隨身攜帶的靈寶散發的華光。

山道蜿蜒,靈光曲折。弟子們站直身軀,麵向了譚殊的方向。譚殊身體一震,突然就明白這群人的來意。

他們,是來送自己的。

整齊的聲音劃破了長空:“雲馳仙宗弟子恭送大長老離宗——”“恭送譚長老——”

譚殊眼眶微微泛紅,他低下頭放下了帷帽,帷帽下的脊梁挺得筆直。每走一步,兩側的修士便會恭敬的低頭行禮。即便譚長老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但是眾人依然清楚,他的呼吸亂了。

“譚長老保重。”“長老一路順風。”“謝謝你譚長老。”

一聲聲真誠的感謝聲入耳,帷帽下的譚長老呼吸聲越發重了。譚殊身側的尹垂星早已紅了眼眶,抱著酒葫蘆的手微微顫抖著。

說來可笑,譚殊在宗門數千年,最熟悉的兩個人便是年鶴清和段雲天。他親手帶大的人想盡一切辦法防備他,驅逐他;而這些平日裏接觸不多的弟子,卻記得譚殊的好。

師父說得沒錯,這世上最美好的是人心,最複雜的是人性。

無棲牽著池硯的手緩步走在最後,感覺到池硯的腳步有些遲緩,他彎腰抱起了池硯:“是不是腳酸了?”池硯剛化形沒多久,兩條小腿又細又嫩,山道難行,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池硯應了一聲,他張開胳膊擁住了無棲的脖子,悄聲道:“小棲,我以前覺得人修挺可惡的,現在又覺得,他們也有好的一麵。”

無棲掂了掂池硯,什麽都沒說。有人詆毀就有人讚美,上輩子他經歷太多了,已經習慣了。

雲馳仙宗的山門在東方,山門外有一顆千年羅漢鬆。不知不覺間,譚殊已經走完了從青竹峰到山門這條路。從他入宗門開始,這條路走了無數次。但是從沒有哪一次,他的心情如此複雜。

猶記得師尊牽著他的手引著他一步步爬上石階的模樣,那時隱沒於雲霧間的雲馳仙宗令他無比神往。現在他卻要離開安身立命數千年的宗門,要說無動於衷,那時不可能的事。

譚殊抬頭看了看枝繁葉茂的羅漢鬆,長歎一聲後,他轉過了身對著送別他的眾人揮揮手,千言萬語化成了最質樸的兩個字:“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