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緒言此刻是慶幸的,獨獨為蘇煜來說。不管那小賊在院中告訴蘇煜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總還有這麼一兩個親人是牽掛著他的。
隻是這份曾經擁有,又驟然失去的親情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了執念,渴望又怯懦。除非在他清醒睜眼時,他的父母親就站在他的麵前,如同他兒時熟悉的音容同他說,煜兒,我們回家。除此之外,別無良藥。
一想到此處,李緒言又不由得操心起小賊的話來,他抬眼看了看已經坐在床邊的陸廣硒,盤算起一會要問的事來。
事有變故,蘇煜服了不明藥物,大夫一時也不敢貿然用藥,好在煎藥尚需要點時間,大夫止住了已經冒出新鮮血液的傷口,驅散了擁堵的眾人,自己坐在邊上,等著春堂藥鋪的人來。
李緒言見得了空,將老王爺單請到了後堂喝茶,李府隻有李緒言一人獨住,入了秋也隻有一兩個老仆房中燒了火盆,炭不好,隻叫人先勻了些來,放在了陸廣硒的腳邊。
李緒言招呼仆人去燒些好炭端來,被陸廣硒抬手止住,他探手去夠火盆的熱氣,沉悶說道:“不敢多勞煩,不知李大人有何事要說,不妨直言。”
如此,李緒言隻能作罷,將今夜之事著重點說了說,而後問出了自己最為憂心之話。
蘇王爺是否已經棄了小王爺,老王爺您回都,究竟又是為何?
燭火搖曳,印的陸廣硒的臉龐晦暗不明,李緒言隻覺得這一刻靜到了極致,半晌後,他才聽人徐徐開口:“骨肉父子,何來棄不棄一說,李大人心係煜兒,陸某心領,隻是有些事,陸某不方便告知,還請李大人見諒。”
李緒言一時哽住,是了,蘇家之事牽扯太多,他是外人,又身居要職,同老王爺也不過一麵之緣,他又怎能聽得到實情,隻是……
他斟酌著開口:“不管如何,老王爺能否先穩住鍾鳴,小輩著實是怕……”
怕什麼?那雙紅的滴血的眸子,李緒言不敢再想第二遍,直到現在,他才覺得自己對蘇煜的了解太淺,以至於他隻能憑過往傳言和多年任職經驗推演出結果。
他垂著眸,心已經和拳頭一樣狠狠揪成了一團。
“煜兒是個好孩子。”
短短一句話,不是承諾,卻勝過承諾,其實又何須他多加囑咐,李緒言心情複雜的笑了笑,算是將這話題揭了過去。
這時,外麵傳來於琛的聲音:“老王爺,李大人,派去春堂藥鋪的人回來了。”
陸廣硒作勢就要起身,李緒言一驚,連忙上前攙扶,陸廣硒隻垂眸致謝,由著人將他扶出了門。
“有勞李大人。”
於琛接過手,三人走進前屋,就發現屋內多了一人,彎腰喘著氣,一臉的惶恐,想來就是春堂藥鋪的掌櫃,那大夫的師兄了,那人見了眾人,當即下跪請罪。
沒人有閑心思在這會搭理他,紛紛圍到了床邊,大夫正在為蘇煜喂藥。
“小王爺已經服了中和的藥物,如今再服了這解毒劑,睡上兩三個時辰便沒事了。”
聽了這話,眾人皆鬆了一口氣,李緒言同陳寬黎也有了心思收拾今夜的剩局,此時離天亮上朝不過一個多時辰,刑部眾官員連趕著將霧風一案審理推文,交由李緒言核驗,於當日早朝便將綜合案卷呈上下判。
皇帝聽說蘇煜被賊人中傷,一時怒起,將其判於絞殺,午時於城門當眾行刑,李緒言猶豫一番,還是將其運回了家鄉下葬。
至此,無影大盜一事好似就此落下了帷幕,成為了接頭說書人口中新的故事,隻是那日他同蘇煜說的話,隨著蘇煜的蘇醒,也漸漸拉開了序幕。
再次睜眼,眼前是熟悉的帷幔,蘇煜怔怔的意識到,他回家了,正躺在境安府,母親親自叫人為他打造的床上,外頭是父母尚未來得及布置填充的院子,空蕩蕩的,隻有剛出宮不久後,賀燁送來的幾盆綠植,好養活,都不開花,孤零零的擺在各處,努力的為這沒有生機的院子增添幾抹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