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霧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這雨水泛濫的江南。
太陽劃過地平線，略微透露出一點光芒，便將整個大地照的明亮，賀燁就在這樣的清晨蘇醒了，沒有宮人幫忙穿衣，雙手腫脹的他隻能小心翼翼的揪起衣角艱難緩慢的套好衣服，皮質腰帶護腕卻是斷然穿不上了，便從包袱中翻出一條青藍色的腰帶係在了腰間。
推開房門，無處不在的濕氣便籠罩了全身，賀燁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抬起手揚了揚眼前的霧氣，摸索到了院角處的廚房，果不其然，顧熙君正在裏間燒那發潮的柴火，他下意識的上前去挑揀柴火，這是他之前幹習慣了的，顧熙君並未阻止他，但當他挨上柴火的那一下，他的手便疼的立馬縮了回去。
顧熙君適時的投來關切地目光，“別忙活了，且去旁邊坐。”
賀燁看了看通紅的手，無法，隻能用腳鉤來牆角的一個矮凳坐了上去。
“先生，家中存糧幾何，霞縣可還會定期來散商？要不學生去一趟州縣采買些來。”
顧熙君將一把勉強著火的樹枝塞進來灶口，俯下身皺著眉看著裏頭的動靜，“不用了，昨兒還沒來及同你說，我要跟著安先生北上了，去那邊找些不一樣的稻米。”
賀燁一驚，問道：“要去何處，去多少日子。”
“說不好，邊走邊看，最少要待一年，安先生說要將這邊的稻米帶過去混種，看看能不能出來更好的品種。”
“那其他先生呢？”
“基本都要走了，各自都有事去做。”火不知何時旺了起來，濃煙混著火苗竄出了灶口，顧熙君起身舀了一勺米倒進了鍋裏，“殿下不是也有事要做，霞縣不過是湊巧而成的一處會麵之地，自然住不長久。”
賀燁隨之笑笑，“隻是覺得有些突然，我來的倒挺湊巧。”
趁這火猛，顧熙君不斷地向灶口裏塞著濕柴，這樣或許會糊鍋，可一旦火勢下去，再添濕柴便容易滅火，糊米也總比無米可吃要好的多，一時間，灶口竄出的濃煙越來越多，熏的賀燁開始不停地咳嗽。
“殿下不來，過兩天我也會去封書信告知。”顧熙君無奈的搖搖頭，“殿下先出去吧，且看看沐姑娘起了沒，飯也快好了，吃罷殿下還要上妝不是。”
賀燁原還想再說些什麼，被煙嗆的著實開不了口，眼睛也熏的生疼，無法，隻能退了出去。
之前還備受賀燁嫌棄的霧氣此時成了最好的藥方，他就著濕氣揉了揉眼睛，才算緩過來勁，這頭他剛睜開了眼睛，那頭便竄過來一個人影，頭發還未束好，手裏端著一盆水就要潑進廚房裏。
“沐姑娘這是作甚？”賀燁趕忙攔住。
“都著火了，這麼大的煙，賀兄看不到？”石沐青睜大惺忪的睡眼。
賀燁忍不住笑出了聲，端過水盆，“不是著火，隻是濕柴太多了，煙大而已，沐姑娘且回屋收拾收拾，馬上就能開飯了。”
“哦，好。”石沐青腦子一陣發懵，下意識的探頭去看廚房裏麵的情況，見確實沒有明火，才尷尬的笑了笑，將跑亂的頭發理了理，回了屋，不一會，她便著著一身男子衣袍，束著頭發重新走了出來，等人走近了，賀燁才看到她將臉都化成了男子模樣。
“沐姑娘今日為何如此打扮？”賀燁開口問道。
往常的石沐青雖然打扮樸素，頭不著發飾，卻也能明顯看出是個女子。
石沐清揚了揚下巴，鋒利的眉毛一挑，一副男子做派，開口卻依舊是稚嫩的女聲，“昨日賀兄不是說有生人要來，我怕他們看我是個女子有所忌諱，不如幹脆扮成男子，倒省了不少麻煩。”說罷撩袍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要我說，不該如此。”賀燁於旁邊坐下，“沐姑娘有此等好本事，眼界又不輸男子，何必因性別之差有所避諱。”
“話是如此。”石沐青點點頭，卻滿不在乎的說道：“往日裏不這樣，隻是今日累了，懶得多說話。”
“原來是這樣。”
石沐青微眯著眼，享受著水汽的浸潤，手指輕敲著石桌，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殿下可否讓我以後都省了這個麻煩？”
“什麼？”賀燁被問的一懵。
石沐青晃著腦袋笑了笑，“我不想易容，又不想解釋，最好不會被歧視，天下和我有同樣想法的女子有千千萬，隻是這個出路，不知是否在殿下那處。”
賀燁霎時了然，略微思考後鄭重答道：“即便我成為那所謂的隻手遮天之人，禮教根深蒂固，也不是我一人就能衝破的，不過我可以做那座大山，撐著和同沐姑娘一樣的千千萬萬的女子，由你們去衝，方能衝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