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荒原下,百匹赤馬奔襲而過,卷起紛飛雪沙,頭前薑徹目光如炬,懷中攏著思緒紛雜的賀秋。
幾月前,他們共乘一騎,緩緩行過萬千景色,一路歡喜雀躍,好不快活,如今再乘一騎,卻再無心思欣賞北防壯闊的雪景。
眾人一疾行,終於在一道河流處停下,此處已近靠中原,河水依舊流動,隻靠近岸邊處凍著一層薄冰,岸上尚有許多枯草,將士起火做飯,馬兒沿岸吃草,獨薑徹照舊馭馬,帶著賀秋遠離人群。
廣闊天地間,慢慢的隻剩林中稀疏鳥鳴,還有不遠處河流冷冽的流水聲。
薑徹看向懷中小兒烏黑的發頂,不明情緒的說道:“秋兒知道這次回都是做什麼嗎?”
說完,他能明顯感覺到賀秋身體一僵。
看來是知道。薑徹了然,他這個不到十歲的小侄兒啊,真是機靈,當初既能敏銳的察覺到自己對他略不上心的教育是由何而來,如今自然能清楚的猜到他的父皇是為何召他回都。
可當他感歎時,賀秋卻嘟囔道:“自然是叫我回都奔喪。”
薑徹一時有些詫異,重新審視起這半大點的孩子,小小的年紀,居然學會防他一手了。
可孩子畢竟是孩子。你裝糊塗,舅舅我便不說了嗎,我這手上可有一招大棋,保管叫你們父子離心。薑徹輕笑,緩緩開口:“傻孩子,你這次回都,可是要背上未來國祚的。”
賀秋一愣,照舊裝糊塗,“舅舅說笑了,秋兒上頭尚有兩位哥哥,這擔子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
“唉~,宣兒身體不好,早些年就是從那位子上退下來的,你二哥......”薑徹說道此處冷哼一聲,“他隻會撰書,並不是當皇帝的料。”
“舅舅不可輕下結論,二哥同我們是一個先生教出來的,策論可是不輸三哥的。”
“那是你不知道他幹的好事。”薑徹夾著馬肚,催起低頭吃草的馬兒,“這些日子南疆鬧分裂,各大毒寨聚集宿州城外,你二哥居然隻知轉運書生書籍,平民百姓遭敵軍襲擊騷擾,他卻絲毫不管。”
“什麼?”賀秋大驚,轉過身去看薑徹,一臉警惕,“二哥怎會......舅舅是如何知道的?”
薑徹裝作沒看到賀秋不經意流露出的表情,目視前方,說道:“淩朝三軍並非獨立成軍,不止我知道,境安王也知道,二殿下這次可真是揚名立萬了,恐怕日後他編撰的書都不會有他幹的這種荒唐事名氣大了。”
賀秋沉默,良久後複又開口:“這樣說,父皇既要將擔子交到我手上,我自當以兄長為榜樣。”
“舅舅相信秋兒,可我提起這個,並不是隻叫你做好這個準備。”薑徹刻意一頓,歎氣道:“燁兒困在其中一輩子,舅舅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你被人蒙在鼓裏啊。”
一聲淒厲的鳥叫霎時劃過長空。
賀秋心中一緊,試探著問道:“舅舅要說什麼事?”
什麼事?自然是皇帝的執念,他兩位兄長一輩子的束縛,即將要落到他身上,不......是已經落到他身上的悲劇。
薑徹動情的講述了這一切,而後穩住賀秋止不住顫抖的身子,發出最後致命一擊,“陛下聖旨中明確說,叫我午後配醒神茶給你,這醒神茶,你二哥自小就喝,你大哥成皇子後開始喝,如今你也喝了,隻因那是先太子最常喝的茶。”
“不過是一劑茶而已,說明不了什麼。”賀秋顫抖著反駁。
“恰恰是這劑茶表明了陛下的心意。”薑徹笑道:“喜好都是小事,你上頭有你二哥,陛下才未管你這些,可你想想,從小教你讀書之人是誰,是那個像盡先太子先生的顧熙君。”
“可他不止是三哥和我的先生,還是二哥和煜哥哥的先生!”
賀秋已然激動萬分,動作大的驚了馬兒,薑徹緊勒住韁繩,皺眉厲聲道:“是!除了蘇煜是例外,你們都是他賀宣的棋子!隻賀屹是他當初為奪皇位與他人所生的孩子,比不過你這個心愛之人所生之子罷了。”
心裏的理想世界徹底崩塌,賀秋再也無法反駁,將頭埋了下去。
薑徹終歸是疼這個侄子,抬手握上賀秋因啜泣不住顫抖的肩膀,歎道:“你是我的侄兒,我也實在不忍你母親再受打擊,幾日輾轉難眠,才決定將此事告訴你,還有.....”他深吸一口氣,“此次入都,我會想法子控製住你父皇,叫他禪位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