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照關主街道燭火通明，四下零零散散是或做事或休息的將士。
蘇煜在眾人的注視下，緊追著賀燁到了將軍府，也不知是為何，一路狂奔不歇的人到了跟前，看著府門上的牌匾，竟止了步，怎麼也沒勇氣再邁出一步。
“霄木……”他擔憂的按上賀燁的肩膀。
“無事。”賀燁深吸一口氣，鬆了攥緊的手，不明情緒的道：“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不曾想會是在鶴照關……”他垂首閉了閉眼，回握住蘇煜的手，“走吧。”
方才失控的孩兒，再起步，已是穩重自持得臣子。
或許，這才是父皇想看到的他。賀燁苦澀一笑，跟著將士入了府。
“殿下，小王爺，陛下的……安放在正廳。”
一片寂靜中，前頭帶路的將士冷不丁的開口，賀燁心頭一顫，良久，才沉悶的應下一聲。
蘇煜跟在後頭，皺著眉，頗為心疼的看著賀燁的背影，那故作平穩的步態在他看來漏洞百出，他知道，他的心裏不好受，不管怎樣，那都是將他一手帶大的父親。
其實，蘇煜的心裏也是五味雜陳，像是在被十幾隻螞蟻細細啃咬，明明那是個將他困在皇宮當了近八年人質的無情皇帝，可偏生這時候，他卻不由得想起多年間寥寥無幾的舅侄溫情時刻。
正廳快要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臭味，越往裏走味道越是濃烈，蘇煜和賀燁知道，那是賀宣身上散發出的屍臭，將近四天的時間，足以讓一個鮮活的肉身化為被蠅蟲啃食的腐肉。
僅僅一牆之隔，賀燁又是一頓，這次，是蘇煜上前牽上了他的手。
“有我在。”他說。
賀燁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混亂的心漸漸歸於平靜，他點點頭，毅然決然的走進了主廳前院。
一位將領順勢迎上前來，擋住了賀燁。
僅存的視線下，他隻看到了一對鞋底，側著的。
“殿下，小王爺。”那將領行禮，隨即說道：“鶴照關大部分守將的屍體已被蠻夷火化，將軍府像是蠻夷狼王入關暫居之地，狼王帶兵出城，再無人敢進，陛下的遺體才不至於被蠻夷迫害。”
賀燁輕應一聲，繞過人走近，父皇的遺體盡現眼前。
沒有大麵積腐爛，沒有蛆蟲在上麵蠕動，他鬆了一口氣，可細看過，又是揪心的痛，一個皇帝，穿著不合身份的衣服，渾身遍布刀傷，生前究竟是經曆了什麼？賀燁猜不出全貌。
鬼使神差間，他將手伸向了屍體臉側，手指微摳，敗落的皮肉嵌進了他的指縫。
沒有易容，是父皇。賀燁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良久後，他平靜開口：“關內有沒有棺材鋪？”
將領回：“有是有，隻是木材不好，陛下身份尊貴……”
“先拿來，總好過這樣隨意擱置，回都路上也須一容器盛放。”賀燁轉過身，眼中遍布血絲，麵上卻不見絲毫悲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