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監(1 / 3)

胡鬆奇的茶碗一砸地上,抱著琵琶坐在大廳中的落燕兒停了唱曲,但琵琶仍是不停彈著,眼睫低垂著,彈琵琶的兩隻袖口都折了幾折,按弦的左手如一支沾了麵粉的玉棒兒,細細弱弱支撐著那寬口的茜素紅衣袖口。在燈火明亮的織造局大廳裏,這支起的手臂如沾了一層光粉般。

胡鬆奇瞥了一眼這坐姿端正、一身心在那切切嘈嘈似是自言自語的琵琶曲裏深溺不起的東南第一名伎落燕兒,這名女子此時在這個地方裏,跟周圍的環境及人物是如此的不融洽,卻又因為她身上透出的氣質,又與這周圍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李玉義臉色微變,詫異地望著這位不知哪裏不對頭的胡家三少爺,一名小婢從大廳外碎步進來,跪在胡鬆奇座前,把地上那摔得四濺的瓷片茶葉一一收起。

在布政司陳汝茂,臬司劉瀚,杭州知府張明遠三人的眼裏,這位來了杭州時間不長,紈絝名聲不小的二世祖,實在是令人感到可恨可厭極了,就算他父親再沒有教他禮數,也不至於如此識不大體啊。

陳汝茂抬了眼望了胡鬆奇一眼,不再說話,手指打著拍子,輕敲著椅把。

而劉瀚與張明遠則望向了李玉義,今晚這番過來是談談這織造一事,這胡宗憲的兒子到底能辦得了事嗎?望向李玉義的眼光裏,都有著所托非人的感歎。

李玉義自己捧起了茶碗,緩緩喝著,喝到半晌,放下了茶碗,陰陰說道:“別彈了,下去。”

落燕兒站起身來,向大廳裏在座幾人福了一福,一名小婢子過來幫她提了琵琶,踏著碎步緩緩走了出去。

燭花輕爆了一聲,李玉義又捧起了茶碗,緩緩說道:“一方水土一方草木,也隻有杭州這靈氣聚集之地才能產出這般茶。咱家若不是得皇上聖眷,四祖宗的愛護,也喝不得這一碗蓮心雨前茶。陳省尊,劉提司,張府尊,你們這一碗茶,喝得不入口嗎?”

胡鬆奇笑眯眯地坐在椅上,聽著太監李玉義陰陽怪氣地說著話,仿佛他剛剛沒有砸了茶碗般,泰然自若,臉皮之厚,實在令大廳裏所有人發指。

“上差的茶,本官怎可能喝不慣呢。”陳汝茂胡須及胸,黑澤光亮保養得極好,說話時撫須而言,聲音低沉,有著一股自然而然的威儀。反正李玉義自然會找出一個說法來,與他們也是毫無相幹,這個好他們是必須讓給李玉義。

幾人都想著胡鬆奇這一砸碗,必有著話要講,見胡奇隻是笑眯眯地坐在座上不動如山,反而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胡鬆奇身旁的絲商呂鍾成一臉古樸不動,低頭坐著不去望任何人,頭上戴著的翠綠六方帽戴得極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胡鬆奇向各人拱手笑道:“失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各位大人原宥則個。”

太監李玉義白皙的皺臉現出幾分笑容,柔聲道:“再給胡三老板上一碗茶。”

一名小婢迅速托著木盤捧來一碗茶。

太監李玉義從自己座旁的拿起一把玉籌,在手裏把玩著,看著胡鬆奇恭恭敬敬接過了茶碗,手裏玉籌輕碰,‘叮叮’細聲不絕。他目光掃過陳汝茂,劉瀚與張明遠,陳汝茂與劉瀚兩人均是嚴閣老舉薦來浙江的官員。而張明遠是與宮裏四祖宗黃錦有著關係,又是徐階門生,此人在外在有清廉之名,但此時能坐在織造局大廳的座上,那便清濁一堂,不分彼此了。

胡宗憲今日中午寫來給他的一封信,他此時還揣在懷裏,這一封信,便令宮裏沒了所有的利潤。這封信,他本來想置之不理的。

而四祖宗黃錦下午八百裏加急遞也來了一封密書,更令他左右為難。這一筆生意的錢,需要先從商戶裏調出,直接封存送浙江兵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