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和人心是天底下最難看透的兩樣東西,單說卦象,事情沒有十成十的發生就不要依照以往的經驗去解象,卦一生二,有千百種不同的可能。而荊棘向來看得很準,因為她能夠直接預見結局,要不使所見的結局發生隻須去做些原本根本不會做的事,然而產生改變後的事件是否會往好的一麵發展呢?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也許此刻有失,他朝才有所得,便如後世常有人掛在嘴邊的說法就是,“人品守恒”。
在這個看不到日出的早上荊棘就剛巧卜到一個奇怪的卦象,又剛巧是為自己卜的,然後她開始考慮是否要從婠婠那裏借一點人品,但又心想為這點事情就傷筋動骨豈非荒唐?總之那一臉吃了屎的模樣已叫婠婠笑得花枝亂顫。
(事先一提,荊棘好心的把大多數人品留給了李秀寧,所以此刻自己倒是一朝回到解放前,須長時間呆在家裏等人品慢慢回升方為上策。)
“婠兒,要是等會兒看到有什麼人想進來,你最好把他引走。”荊棘還是決定稍稍幹預一下可能不太順暢的命運,對婠婠吩咐過一句後,孤身從遺願齋的暗格取出一塊木牌,寫下“停業整頓”四個字。
這是整座地府通用的告知方式,隻需將木牌掛出去,齋門前的金漆匾額即會黯淡,透出好似封門已久的古樸氣息。待墨跡稍幹後,荊棘拎牌往廳外走去,尚有閑情陶醉在自身稍有進步的一手爛字上,剛要把木牌懸掛好,忽地門前一亮,叫她陷入一時呆愣。
地府之所以為地府,正因暗無天日。遺願齋位於忘川河畔,台階直入水底,連著地獄一十八層地獄,不明真相的人倒會以為這僅是一座水閣,往右是奈何橋,左首孤懸一盞引魂燈,一天十二個時辰內齋門前除了會有讓人看過一眼即惡心到三天三夜吃不下飯的千條魂萬道鬼路過,沒任何東西能讓人眼前一亮,這道光線就太是高調了。
荊棘隻見自她有眼睛起就不曾反過光的忘川水正在那兒波光粼粼,滿江泛魚鱗。河麵上似有一女子搖櫓而渡,由於光芒過烈,她整張臉全浸在朦朧中,一身火紅的漢代長袍由肩遮到腳,白皙的手臂隨著劃動船槳的動作若隱若現,美醜姑且不論,單是她出現在那裏,已經毫無阻滯的推翻了荊棘對世俗界一多半的認知。全身散著聖光還自帶竹筏的女子,在夢裏都不該見到,何況地府。
“嗙!”手中木牌直直落於地麵,荊棘臉上的表情也從不可思議變為驚愕。因為這女子竟然棄舟上岸,如是閑庭信步般踩著一格格台階,終於一腳跨進了遺願齋。而荊棘這個齋主顯而易見是被無視了。
幾息以後,從忘川對麵飛回的婠婠落在她腳邊問,“你見鬼啦?”
“那兒呢。”荊棘手往齋內一指,神情尤其木訥。一個自帶閃光燈的女人輕而易舉的突破重重束縛,如逛菜市場一樣的進了她的遺願齋,沒記錯的話剛剛眼前看到的就是如上場景。不過荊棘還是不信。
婠婠卻並不存在多少驚訝,隻氣鼓鼓的說,“明明把她引進死門的,怎麼比我還快啊?”
“你引來的?”荊棘一拍腦門,總算想明白今日這股黴運是因何而起。啞口傳聲,“不是叫你去趕人嗎。怎麼還給我往門裏塞呢?”
“是出去趕人啊。可你隻說讓奴家把他引走,又沒說包沒包括女字旁的她,奴家這才剛要來問你呢。何況明明把她引去死門了,哪知她好像過關了。”
跟妖女理論的結果就是一口老血噴頭,反傷了自家性命。尋常鬼魂跨進遺願齋的死門當然是有死無生,可如果魂魄中具備冤、苦、仇、憐、思五要素中的其中兩項,即便是從死門入也會毫發無損的走出來,還免去了過冥山涉忘川的痛苦旅程直接進到遺願齋,不知道多痛快。
倘若在平常,有人上門自是好事,可今晨荊棘剛給自己算了一卦凶卦,恐來者不善。屈指一彈婠妖女的腦門,抬腿一腳把閉門謝客的牌子踢飛進忘川河裏,客人既已登門,隻得先應付了。
荊姑娘本著大無畏精神進齋奉茶,逐漸將這女子的容貌看清,一時驚為天人。
此女天上不能有,落凡僅算中上等,可是,當地府森森鬼氣和她臉上的幽怨表情融為一體後,直可說是世間最美的女鬼,更無疑是讓書生忘讀聖賢書令財主散盡萬貫財的鬼壓床不二人選。
荊棘望盡這一眼就再也不能挪開眼,什麼災啊劫啊,隻願來得更猛烈些!美色正當前,萬難皆可摧。
“喂喂喂,”一抹窈窕的身形往荊棘眼前一杵,自是婠婠探身來道,“不是說趕人走嗎?”
荊棘側頭,隔著中間婠妖女的纖腰繼續打量,眯著眼滿嘴不知所雲,“可以商量的呀。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有何困難,我遺願齋必當鼎力相幫。”那掏心掏肺的模樣,還真能讓人覺得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