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朝暾初現。微露的燦陽被窗欞上的花格割裂成點點規矩的碎金。
一襲豔紅嫁衣隨獵獵秋風而舞,女子長身玉立於朝陽台上。風拂過衣袂,似紅蓮初綻,芳華絕豔,遺世而獨立。朝陽台前,便是宗祠,供奉著三代帝王及其妻兒的牌位。
她眸光清冷,淡看台下文武百官俯首,眼波流轉間,透過額前厚重血色瑪瑙流蘇,直視殿上身著黑色龍紋袍、腳蹬黑色龍靴的九五之尊,眼眸深處三分悲哀七分珍重。那是她兄長,亦是推她入局的帝王。
大啟曆任三代帝王,曆經二代帝君勵精圖治,輕徭薄賦,推行均田,獎勵墾荒,休養生息,止戈停戰。才有如貞觀之冶遺風。但笫三代帝王縱情聲色,夜夜笙歌,橫征暴斂,大興土木,勞民傷財,人人唾之。
更為荒唐的是一代帝王展弘競死在女人身上,帝位空虛,各方勢力暗流湧動。幾位皇子在奪位爭帝中大展手段。最後太子紫陌在宰相的擁護下登基。而剩下的死殘各半的皇子們則削權為王,永不入京。
血流成河的結果,換來高處不勝寒的孤冷。而各方勢力爭逐的代價,便是滿目瘡痍的天下。山河破碎,殘風飄絮。良臣放逐於山野,虎將折戟於宦海,奸臣小人當道。烽煙四起,戰火連綿,順的是當權者,苦的是老百姓。
明帝紫陌登基後,改年號為昭和,聽從宰相諫言,減輕賦稅,體諒民情,休養生息,後國力有所提升。但外國仍虎視眈眈,對其沃土垂涎三尺隻為分羹。邊境國防屢次遭外襲,但仍是小打小鬧,更多的是挑釁。國外無領軍之人,將領多為耄耋之年,國內無治賢之士,除一位曆任三朝的老臣,多為阿諛奉承之輩。宦官專權,內患不斷,良臣被排擠,小人被提拔。
偏生這個時候,大燕使者到來,願代國君求娶卿塵公主,兩國願結秦晉之好。朝中分為二派,一是主和派,認為隻此一舉,便可為大啟增個依靠,日後好圖謀。三是主戰派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燕國剛曆經內亂,人心不和,此為發戰最好機會。
最後初登基的帝王道:“主和,眾愛卿有何意見堂下論。”
決定好後,由聖上派遣德高望重的大臣去商討和親事宜,請巫師占卜吉凶時辰,備嫁妝。來往間,又是三個月。
就這樣,她所敬愛的兄長在層層施壓下將她送給了年紀長她十五歲,一麵也未見過的異國君主。
曾記否?那梨花若雪時節,少年的聲聲許諾似在耳邊。“小妹,待我君臨天下,讓你做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清脆的女聲答道:“好呀,阿兄,我便是賭上我自己,也要讓你走上這帝王之路。”
看今朝,為了大啟的安寧,她不得不以自己換來兩廂安寧。為此,要葬送一生的愛情。她,不悔。
她眸光流轉,最後落在帝王右下首台下的侍衛上。侍衛身著銀甲黑鎧,腳蹬厚底黑靴,腰間佩著暗衛首領特有的血玉墜。清逸俊朗,渾然天成。那是她府上暗影衛首領沐風,是她所愛之人,是禁忌之戀。
像是感到她注視,他低垂著眼簾,濃密的黑色長睫泛著鴉青色澤,若蝶翼般脆弱無依。餘光中瞟見殷紅如血的嫁衣,似被這奪目的紅刺痛,欲窺視來者容顏,見上最後一麵。
他看著她,鳳冠霞帔,十裏紅妝。孤高冷豔,淩霜傲雪,遠勝人間絕色。便是這般的孤絕,身份地位,成了兩人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清楚,這一次,是最後一麵,此後兩人餘生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