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仁十三年,熙國立國已百餘年。
一百多年前,熙族諸部於崇音山下會盟,擁立荀氏族長為天下共主,尊為天子。熙國四境之內,應氏為東胤之主,鍾氏遷往北澈以防穆珂從北部突襲,梁氏鎮守南夏防範南部叢林中諸蠻,其餘小邦各隨其宗主。另有天子於無主荒地上新封的幾個新晉貴族。
曾經顯赫一時的金氏卻沒落了。領土隻剩崇音山腳下的幾畝田地,甚至比一戶豪商巨賈的私人田宅還小些。
天子坐鎮中央,諸侯各領其地,分裂動蕩了幾百年的熙族終於歸於一統。
熙國的都城就在崇音山。皇家宮禁、公侯之府、官署衙門分布於幾座山峰之上,普通百姓則散居於山穀間。
巍巍高山直插碧霄,氣勢磅礴而神秘;守韻河發源於崇音山巔,在幾座峰間纏纏綿綿,而後向東流淌開去,哺育中原大地。
雍仁十三年的初春,寒風料峭。崇音山下的百姓迎著冷風,陸續開始準備春日的耕種。按照習俗,春種開始之前總要祭祀祖先,做一番善事。而自從立國之初,百姓間不知何時起流傳開了朝山上的皇宮磕頭的風俗。據說,崇音山乃為神山,守韻河更是聖水。
時近傍晚,宮門前祈福的人群漸漸散去,夜色悄然降臨。一個年事已過花甲的老人逆著人流,一步一步蹣跚地朝宮門走來。她身邊沒有仆役侍候,隻有一個瘦小的小姑娘在旁攙扶著。祖孫倆都穿著單薄的冬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她倆白天沒能擠到近前,隻好等到人群散開時,才來到高大的宮門前,跪在冰冷的地上,無比虔誠地磕了頭。隻聽老人口中喃喃道:“皇上聖明……我求您老人家開恩赦了我女婿的罪吧,不然我那苦命的閨女就沒指望啦……我那個混賬女婿確是有罪,可我閨女她是清白的啊……皇上聖明,吾皇萬歲萬萬歲。”
她麵色淒楚,皺紋縱橫的臉上虔誠無比,好像這樣懇求皇上便真能解救得了她女兒女婿一般。磕完了頭,老人有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又由那小姑娘扶著離開。
祖孫倆住在城中最崎嶇的一條山溝裏。家中門扉簡陋,環堵蕭然。老人進了屋中,吩咐那小姑娘將門拴上,便自去料理其餘家務了。
這老婦人的夫家姓秦,丈夫早在十幾年前便去了,一直寡居至今。她和丈夫沒有生下子嗣,隻有兩個女兒。長女名喚秦蘭,次女名喚秦燕。
老婦人多年來獨自撫養兩個女兒,艱難度日,本指望給兩個閨女找個好人家嫁了,她就算此生無憾了。然而,六年前,變故突發。
那時秦蘭約是十七八歲,正是該訂親的年紀。她母親替她相中了一個匠人家的兒子,可誰料,秦蘭偷偷地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母親一打聽,險些氣暈過去:原來,秦蘭看上的這個人叫溫亮,是一個正在被朝廷追捕的逃犯!
母親將秦蘭鎖禁在了家裏,隻盼她能夠悔悟。但秦蘭想盡一切辦法和情郎會麵。之後,她看事情再也掩不住了,便隻好向母親坦白,自己已經懷上了溫亮的孩子。
母親無法,隻得給秦蘭退了婚約,一麵照顧她在家中養胎,一麵勸她:“忘了他吧,一個逃犯哪能托付終生啊。”可是,某夜,秦蘭逃過母親看守,大著肚子和溫亮私奔了。
此後的日子,家中光景愈發艱難。年僅十五歲的秦燕日日到集市上拋頭露麵,母女倆織布販布為生。
有一天忽然傳來逃犯溫亮被緝拿伏法的消息。秦氏母女卻無論如何打聽不到秦蘭的半點音信,不由哭幹了眼淚。
某一日,秦燕從集市上回來,將賣布的錢交給母親,卻又拿出一對銀光閃閃的耳墜,像母親炫耀道:“媽,你看這個!”她母親大驚道:“燕兒,這個東西哪來的?”秦燕得意道:“今天在集市上有人送給我的呀!”母親忙道:“燕兒,你怎麼能無緣無故要人家東西呢?咱們家雖窮,但自食其力,不能貪別人的便宜!”秦燕道:“媽,我又沒偷沒搶,人家樂意給,為什麼不能要?”
母女二人正說話時,忽聽一聲巨響,房門被人從外撞開。幾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擁進屋裏,衝兩人吼道:“今天賣布的那個小姑娘出來!”母女二人嚇得不知所措,其中一個男人卻已將秦燕拽了出來,看見她手中耳墜,便劈手奪來,問其餘幾人道:“你們看看,是不是這個?”幾人看後都道:“對,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