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熙斜靠在一棵斷木前,不停地喘著氣,手臂上的鮮血流淌在斷木上,像兩道紅色的絲線。兩腿傳來的無力感讓他的心跌入了穀底。
朝著身後的樹林暼上一眼,遠處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夜色下美得就像無數隻螢火蟲,隻是,除了火光和呼喊聲之外,還挾帶著陣陣毛骨悚然的嗥叫。
喧鬧聲正在一點一點靠近,仿佛是宣告著死亡的召喚。陳熙苦笑了一聲,“竟然連天狼騎都出動了。天欲喪我,又逃它作甚?”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到撕裂一般,可是這還比不上他內心的痛。見眼前有一條小溪,便拖著僵硬的腳踝蹣跚著走去。
溪水清澈見底,陳熙趴下身,剛好可以照見自己滿身的傷痕,以及蓬頭垢麵的樣子。難以想象,僅在一周前,這副麵容還似驕陽一般意氣風發地在集賢殿上向天子進言。陳熙用手舀了一點水,水撲在自己臉上,晶瑩的水珠仿佛可以折射出這個籠上灰霧的世界。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太子!”
“報告大人,前方兩裏的哨子發現了欽定逃犯陳熙的蹤跡,看樣子,他應該受了不小的傷。”一個矯健的身影從黑暗中遁出,仿佛一個影子。
“恩,交代下去,全軍火速前進,務要活捉此欽犯,這是太子爺的手諭。”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將領,全身披掛著金屬軟甲,胸前繡著一隻天藍色的巨狼,正朝著天空長嘯。此時,將領正坐在一頭巨狼之上,巨狼的爪子不停地在地上抓撓,仿佛是聞到了空氣中飄散的血腥味道,有些按耐不住了。將領眼中隱隱露出精光,喃喃道:“太子爺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活捉這個逃犯?要不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早就死在我的鐵騎之下了。”
如果熟悉天朝軍務的話,就會知道它是禦下直接統帥的四大鐵騎之一,天狼騎。由此可以推之他們要捉拿的逃犯有多麼重要。
陳熙看著晶瑩的水麵,波光粼粼中,好像映出了一個風華冠世的臉龐,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猶如春風一樣沁人心脾。這是他曾經最信任,也最欽佩的人,更是他的好友。
單純的被通緝,被追殺並不能摧殘他的意誌,可是那種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卻在一點一點地噬咬他的心誌。
他好想在他的麵前,大聲的質問他,為什麼?
終於,鮮血的流速越來越慢了,直到再也流不出了,他忽然覺得累了,既然你這麼想我死,那我便如你所願。他笑了,放棄了最後的逃亡,用殘存的意誌力,向小溪中心走去,然後,仰麵倒下。
溪水依舊嘩嘩地留著,不帶走一絲雲彩。
“什麼!死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一群廢物!給我找!搜遍方圓百裏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將領朝著麵前的甲士咆哮著,甲士麵若寒蟬,兩腿發抖,不敢反駁一句。將領坐下那頭巨狼噴吐著白氣,雙眼猶如鬼火一般盯著他,任誰都沒辦法保持鎮定。
王將軍此時非常憤怒,因為他沒能完成太子特地囑咐的任務,回去很有可能承受太子的報複。他一想到那個在朝廷之上永遠沒有發過火的,溫潤如玉的身影,心中不知怎的卻湧起一股寒意。就他十年來所見,凡是公然挑釁,或是沒有辦好太子交代的任務的人,現在都以各種方式被貶,被革職,被流放,被關進大牢,甚至被抄家。明麵上,太子並沒有做任何針對性的表示或行動,可是整整十年,沒有人會認為一類巧合可以延續整整十年。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太子爺玩弄權術的本事已經不是他所能領會的了。
王將軍吆喝一聲,巨狼瞬間拉長了影子,消失在黑夜之中,留下死一般的寂靜。
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卻不聽自己的使喚。陳熙隻感覺自己好像在做一場夢,夢裏,他跌入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湖麵就像一麵鏡子,自己一周前的記憶是如此逼真地在鏡中回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