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片片雲船帆一樣地飄著,有的像孩子淺淺的酒窩,有的像綿延的山峰。沿著小溪走著,陳熙時而觀察小溪裏嬉戲的小魚,洗洗臉洗洗手,時而遮住額頭,看看太陽的位置來確定時間。
他已經走了近五個時辰。在最初的兩個時辰裏,他走得非常小心,幾乎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躲到最近的灌木叢中,屏息凝神,不過每次他都發現是自己的誤判。他感覺有些奇怪,為什麼自從他昏迷之後就一直見不到天狼騎的身影,他可是很清楚的知道,天狼的嗅覺有多麼靈敏,天狼騎暗哨的追蹤能力有多麼強大。
他在逃亡的七天裏,之所以能夠好幾次地化險為夷,從暗哨手中逃離,並不是他的戰力有多麼厲害,事實上,比起天狼騎身經百戰的暗哨來說,他稚嫩得像個孩子。但是,他有一把劍。
這是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劍,做工很一般,劍刃上甚至已經隱隱有些細小的缺口,沒有流光溢彩的劍身,也沒有精雕細琢的劍柄。
然而,在青色的劍格上麵,卻貼了一張黃色的小紙片。這是父親的道門好友寫給自己的,當時父親隻是說,這張小紙片很重要,必須貼在隨身佩戴的劍格上。陳熙在京師,一直很安全,自然沒有用這把劍的時候。逃亡的時候,他順手把掛在門前的它握在了手中,卻不知道因緣湊巧下救了自己的命。
這張小紙片其實蘊含了一個道家的幻術,名為雲煙霧塵。當陳熙握劍劈砍的時候,就會自動觸發幻術。緊接著,陳熙麵前的暗哨會發現,隻是一瞬間的功夫,自己的周圍已經裹上了一層乳白色的雲煙,沒有氣味,但猶如實質。
多年的戰場經驗讓他意識到,他可能中了幻術,不過卻沒有破解之法。他依舊保持著鎮定,期盼著幻術因為道氣的不足而消散。
但他沒有料到,這雲煙的厚重的漩渦還改變了聲音的來向。
當暗哨正憑著敏銳的聽覺,繃緊全身筋肉,朝著腳步聲的源頭慢慢移步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胸前一陣劇痛,低頭看去,一個細細的劍尖正從自己的胸口鑽了出來,然後,他驀地噴出一口鮮血。甚至在他倒下之前,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不甘之中。
陳熙雖然感應不到這幻術的存在,不過他顯然察覺到了暗哨的反應十分奇怪。從他的角度看,明明是暗哨先發現了他,然後朝自己撲來。自己立刻揮劍,準備格擋,接著就看到暗哨極其詭異地轉過身,完全沒有防備地把後背暴露在自己麵前。
陳熙還是謹慎地等了兩個呼吸,確定這不是他故意賣的破綻之後,握緊劍身,毫不猶豫地刺去。他沒有留下暗哨的性命,並非是因為他冷酷無情,而是因為他深知天狼騎的危險。一旦暗哨醒來,一定會立刻把自己的行蹤報告上級,然後,又會引來一波波的襲擊。
當一個個暗哨都以這樣的方式被解決之後,陳熙終於發現小紙片的顏色正在越來越淡。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讀過的一本小冊子,《道學發凡》,裏麵有這樣一句話:
“符籙者,需注道氣方可堪用,每用之,輒耗幾分,直至氣衰。”
他終於猜到這小紙片是一張道師寫下的符籙。
陳熙再沿著小溪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走出了森林。一座古樸的大城正昂首挺立在他的眼前。城牆腳下爬滿了青苔,一些手握短斧頭的樵夫正背著大捆的薪柴朝著城門走去。還有星星兩兩的獵戶,推著幾輛木輪車,車上堆著幾頭剛打來的野豬野鹿,哼著山歌悠悠回城。這種祥和的氣氛讓陳熙的心也為之一鬆。
他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未來一段時間的打算。當時,父親在自己逃往後院的時候,最後揮淚叮囑自己:“若你逃過此劫,便去佛門或道門過上幾年吧,朝廷的手目前還伸不到那裏。”
這確實是目前最適合自己走的路,一來可以很有效地躲避朝廷的爪牙,二來可以繼續讀書,繼續修行,自己尚且年輕,政局變幻無常,若能等到到內鬥的勝利,興許還能夠重新為天朝效力。
想到這裏,腦海中又浮現起那個滿月的夜晚,太子淡淡的背影。“讓我們一起完成先輩的遺誌吧”。耳中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陳熙驀地心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