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在世界上第一座超過千米的建築——日本東京的大日塔頂層。
“真是個爛主意，在地震帶的日本建這樣的高層建築，然後起個這樣的爛名字，日本的建築師腦子爛到進水了嗎？”
一個年輕的中國男子站在最高的塔頂向下俯視，托“腦子爛到進水”的日本建築師的福，麵前的擋風玻璃結實得很，不知道感恩，一句話用了三個“爛”字的他站得十分安穩。
“聽說隻要不是六級以上的地震，就不會有問題。”剛認識的旅行團同伴翻閱著手中的小冊子。
這個數字明顯有點誇張。中國男子聳聳肩，吹了聲口哨。
大日塔全高1111米，是埃菲爾鐵塔的兩倍有餘。這是日本官方的數據，可是據歐美建築師的實際測量，隻有1023米高。日本政府尷尬之餘，就把塔頂的避雷針加高到了88米充數，可謂是本末倒置之極。
“與其說是世界第一高樓，不如說是世界第一高的避雷針！”歐美的建築師氣憤地說道，已經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築，有必要那麼執著於一個數字嗎？而日本政府的反應就是充耳不聞，把1111米這個高度公然印在旅遊指導的小冊子上。就算是避雷針，倒也的確有1111米的高度，別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無論如何，這也是世界上第一座超過1000米的人工建築，就算選址有多麼不合理，也算是值得一來。為了保證建築的穩定性，大日塔設計成了帶有向下弧度的空間錐形。隻是東京的地皮實在是少，地基占地麵積也遠遠達不到應有的程度，看起來就像是下大上小的一根柱子。
“沒那種氣魄就別建那麼高的樓，遲早塌下來。”容貌平凡的中國男子無視周圍人的瞪視，大肆做著令人翻白眼的評論。
“小心給人扔下去。”剛認識的漂亮女同伴輕輕地笑著，但沒有阻止的意思。
這名男子叫作吳璿，工作之餘到日本來旅遊。而他走了狗屎運認識的漂亮同伴叫風靜——很有個性的姓，姓風的人在中國是比較稀罕的——比吳璿年紀略輕，中國某名牌大學建築係的高材生。兩人也算是談得來，於是結伴同遊大日塔。
“你是學建築的吧？評價一下？”
“這個嘛，我比較知書達理。”
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狠狠地塞住了吳璿的嘴巴，雖說風靜的意思是同意吳璿的觀點，但感覺被刺傷的吳璿一臉的冤枉。
“拜托，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哪管別人怎麼看？”
“我又不是大丈夫。”
風靜又一次堵住了吳璿的嘴巴，把注意力轉向窗外的風景。
東京的空氣不好，現在又是梅雨季節，烏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楚。兩百米的高度可以看到全東京，一千米高什麼都看不到，還真是一種諷刺。如果辛穹在這裏，恐怕會說是“徒勞無功的範例”。不過話說回來，建造大日塔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讓人觀賞風景。至於目的是什麼？誰知道。
“快點地震啊，快點地震哪。”
吳璿目瞪口呆地看著雙手合抱，仿佛在祈禱一樣的風靜，連著眨了三次眼後他的大腦才真正分析出來風靜在說什麼。
“啊呀呀，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啊？”
“那你說什麼地震？”
“你不覺得這東西的存在從建築學上來說是十分的不合理嗎？”
“那你也不用期待它塌下來吧？雖然我不喜歡這座建築，但畢竟是人類文明的結晶之一啊。”
“我沒有期待它塌下來，我隻是期待來一場小地震，看看它的防震性是不是和官方資料中說的一樣好。就我的專業知識而言，應該是承受不了的。專業知識也是人類文明的結晶，你也不希望人們積累出來的知識是錯的吧？”風靜無辜地說。
要錯也是你錯！
“白癡，日本的官方資料也能相信？”吳璿大罵。
“那怎麼辦？”風靜委屈地說。
“應該這樣！”吳璿嚴肅地說，“等我們出了東京，然後再祈禱。”
“……真是大丈夫……”風靜無言以對。
“咦？”風靜突然發現公共飲水機透明的水箱裏出現了一圈圈漣漪。
“不會吧？”吳璿一愣。
“怎麼了？”風靜問道。
“你是當巫女的嗎？”
“當然不是。”
“真是可惜了。你的祈禱竟然會有效。”吳璿喃喃道。
劇烈的震動突然間傳遍整個大樓，驚呼聲響成一片。
“地震！”
如果是日本人，對地震也已經是習以為常了，但在這最高的眺望廳，幾乎全都是一輩子沒經過地震的外國人，馬上就沒了秩序。紛紛趴在了地上。
劇烈的震動持續著，現在吳璿唯一的希望就是大日塔的抗震能力能像官方數據一樣好，雖然這個要求是苛刻了點。
東京大地震的次數其實並不多，要是多了也不會成為日本的首都。不過日本人似乎對自己的首都有種特別的感情——在日本動畫片中隻要有哪個大魔王或是科學怪人想要毀滅世界，絕對先拿東京開刀，先炸他個生活不能自理再說，就連“第三心東京市”這種有“東京”兩個字的也不能免俗（《新世紀福音戰士》中被使徒蹂躪的城市），不能不說這種心態也是有些問題。所以要是偶爾來上一個“巴黎在燃燒嗎”之類的資料片，其他國家不痛不癢也就認了。從這一點上來說，日本人還是比較公平的。
“乓！”
天花板上的燈破碎了，玻璃的碎片撒了一地。吳璿突然想起了什麼，一個轉身把風靜壓在身下，以免她被東西砸到受傷。
很短的一小會之後，地震停了下來。吳璿慢慢地抬起頭，確認已經安全。
“感謝合理的數據。”吳璿喃喃道。
在場的人陸續站起，幸運的是，塔沒有塌，也沒有人受大傷，最多是被破碎的玻璃劃了幾個小口子，連上藥都不用。
“沒理由的……”風靜喃喃道。
“不要自責，這不關你的事。”吳璿擔心地看著有點茫然，自言自語的風靜。
“這種結構也能承受這種強度的地震？”
“……你還是自責一點比較好。”
吳璿掃視周圍，基本上一切正常。不過看看眾人的反應，電梯一時間是用不了了，想要離開要等一段時間。想到餘震的可能性，吳璿皺起眉頭。
一個高大的歐裔男子顯然有點失控，大喊了幾聲，狠狠一拳砸在擋風玻璃上。在眾人第二次的驚呼聲中，本來可以抵擋AK47零距離打擊的擋風玻璃受到這純屬泄憤的一擊竟然整塊脫落了。
“糟糕，玻璃框架因為震動變形了！”風靜臉色一變。
“多謝你的解說！”
狂風馬上席卷了眺望廳，吳璿眼明手快地把風靜一把按下，隨手抓住固定在地板上的展示台台腳。
猝不及防之下，那個男子當場被卷出了窗外，連慘叫也一並被扔出眺望廳。現在所有人都互相拉扯著，用下意識的動作保護自己的安全。
吳璿和風靜離眾人比較遠，並沒有受到波及，兩人還是很鎮定。
“你還好嗎？”吳璿問道。
“還好。”風靜大聲回答。
現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內外的壓力平衡了，雖然空氣流動產生的負壓還是會把人往窗口的方向扯，但也已經可以通過放低重心來抗衡，不會一下子就被卷走。
“好像有……燒焦的味道？”風靜說道。
“不會吧，這麼大的風……真的有耶。”
“底下起火了？那我們就慘了！”風靜有些著急。
“沒關係，我們這裏散熱比較好，又沒有可燃物，不會燒到這裏的。”吳璿安慰道。
“不是這個！”風靜皺著眉頭，“大日塔的材料結構是鋼和納米材料的混合，如果長時間處在高溫下，強度會快速降低！那這座塔就塌定了！”
“不要緊的，一定會有充足的滅火設施的。”
“不一定的！誰能保證地震沒有把滅火設施破壞？”
“……能看出是哪裏起火嗎？”
“在這裏當然看不出來！不過這裏這麼大的風都可以聞到焦味，一定小不了！”風靜咬著嘴唇。
“真是精彩！”
吳璿讓風靜抓住台腳，自己小心地移動到了窗邊。
“中部起火……好大。看來被你說中了。”
電梯不能使用，樓梯也已經震斷了，火勢不可能在一時三刻中被撲滅。每確認一個事實，吳璿的心就沉了一份。這時候，吳璿看到了用來調節建材熱脹冷縮的、從塔頂一直通到塔腳的凹痕。
他冒著強風試著伸出手，正好能插進去，空域不多。
“完美。”他自言自語道。
回過頭來，他向著風靜確認。
“火勢很大，一時三刻撲不滅。樓梯斷了，電梯……”
“砰！”電梯間傳來聲響。
“……看來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也是用不了了。不過有一條完美的裂縫可以爬下去，要跟我走嗎？”
“你是攀岩運動員嗎？”
“是愛好者。”吳璿糾正道。
“好，走吧。”風靜爽快決定。
說幹就幹，現在的情況想要等人來救是不可能的了，誰知道這鬼塔還能堅持多久？吳璿脫下上衣，撕成條，搓成繩索，把背在背上的風靜和自己綁緊。後備傳來柔軟的觸感，但吳璿無心享受。
吳璿仔細地檢查著手上纏繞著的布條，如果布條鬆動的話，兩人都會有性命之憂。
“呼，準備好了嗎？”吳璿蹬掉皮鞋。
“我有什麼要準備的嗎？”風靜回問。
“那就走吧。”
有了兩個人的體重，吳璿在風裏移動反而更為輕鬆。在眾人看白癡般的眼光裏，吳璿把身子探出窗戶，雙手插進了那道凹槽，然後盡量握拳。
雙手平鋪正好插進凹槽，想握拳是不可能的。但隻要向著這方麵一用力，雙手就會緊緊擠壓凹槽的兩壁，形成“扣掌”的手勢，吳璿從而得到了足夠的摩擦力。
吳璿雙手一用力，連帶著的兩人馬上身子懸空。幸好大日塔的外觀結構是邊緣下凹的錐形，吳璿很快就調整好了姿勢。
輕輕收回右手，兩人馬上向下一墜，然後把右手重新插回去，調節一下腳的位置，鬆開左手，兩人又是一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