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難得宮裏的女人們沒什麼事兒,蘭西正好整以暇地翻著書卷。最近皇帝派人送了些怪談之類的書冊給她,說是皇後無聊的時候不妨看看。蘭西雖然覺得看怪談小說之類的事兒不太能登上大雅之堂,但既然是老公送的,接受倒也沒有大礙,皇帝總不會送了這玩意又挑剔她品味低下吧?
再說,蘭西從前沒怎麼看過怪談,現在翻翻卻覺得頗有意思,這幾天的閑暇時間也就全花在了小說裏。
所以,在翠微激動得幾乎連滾帶爬地衝進暖閣,連換氣都不曾地叫著“娘娘娘娘大公子回來了”時,蘭西自覺地想到了招魂術和返魂香之類的東西。她狠狠打了個寒顫之後,才聽清翠微的下半句:“大公子現在在陛下書房裏呢,陛下召娘娘去啦!”
蘭西雖然對武初凝的哥哥活著回來這件事頗感高興,但她並不想去直麵他——叫做武瀚墨的那位公子,和武初凝的關係可不是一般的好。她這個冒牌貨過去真的不會被看出蹊蹺嗎?
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做哥哥的死裏逃生撈回一條命,還沒回自己家呢先來看妹子,做妹妹的好意思不熱情嗎?好意思說幾句話就走嗎?多說多錯啊,不說也是錯,這種破事兒怎麼就那麼多呢。
蘭西鬱悶得幾乎呆滯了。說真的,她最期望的結果是武大公子回來但是失憶了,不管是真失憶還是被穿越了得裝失憶都好啊!那麼多種馬男都想穿越,武大公子的身份多合適啊,權臣之子,英俊倜儻,既方便情緣又適合搞基啊!
但是她自己也清楚,這事情發生的概率實在是不大,絕對不能指望。
於是,不到一炷香時分,武皇後就一身正裝一臉泫然欲泣地出現在了皇帝的書房門口。聽著內侍悠長的“皇後駕到”在皇城安靜得過分的建築間回蕩,蘭西真的想學個隱身術什麼的,就此消失。
但是,來不及了。
書房的門在內侍的尾音落地之前就打開了,蘭西還沒邁進門去,就聽到了皇帝熱情得有些虛偽的招呼:“初凝,你看誰回來啦?”
還能有誰,還能有誰。蘭西的目光自然落到了書房裏正坐著的青年臉上。這張臉和武硯的那張麵具臉確實很像,但臉色極差,眼也凹了進去,看起來果然是從鬼門關裏走了一趟。
南書房裏頭的光線雖然好,但也是仗了武瀚墨自己那富貴生活養成的氣質猶在,否則蘭西真會懷疑自己看到的是才從地裏頭挖出來的屍體。
“初凝……呃,皇後娘娘,”“屍體”掙紮起來,搖搖晃晃行了個禮:“微臣真想不到這輩子還能見到娘娘啊。”
蘭西突然一陣心酸——這人隻道死裏逃生一遭還能見到妹子是幸福,卻不料他那妹妹早就不是當初他百般照拂的小女孩兒了。武初凝的身體裏棲息著她這外來者的靈魂,她要扮演好這個角色啊。
她向前兩步,攙起他,聲音哽咽:“兄長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那麼危險,你就沒有想過麼?”
青年眉微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爹爹總是嫌我沒用……我又不是個讀書的料子,便想著去打打仗,許能光宗耀祖……”
“武家的祖宗,不需要再光耀了吧?”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兄妹相見的皇帝卻冷不丁插了一句,笑容依然燦爛:“武家已經有了太師,還有了皇後,難道瀚墨你也要當上大將軍?這可是搶延之的飯碗啊。”
武瀚墨倒像是毫無心機,他笑得有些虛弱:“原本是有讓延之無臉見青天的野心的,不過現下看來,和延之相比微臣真是個蠢材。陛下可看了微臣笑話了……”
蘭西不知道延之是誰,但猜也該是楊將軍。這三人還真是很熟啊,隻不過現下看來,最廢柴的就是自己這哥哥。有沒有本事另說,單是這單純心性,開口就要楊將軍無臉見青天了,這是皇帝和楊將軍跟他熟,許是不計較,但滿嘴跑馬的事兒幹多了總會得罪人的啊!
她再次想問問老天爺,是不是當爹的心眼兒太多養出的孩子就會全然沒有心機……看看武初凝,再看看武瀚墨,再想想那個估計也靈敏不到哪兒去的武初融,蘭西真覺得武家的未來是一片黑暗。
但皇帝似乎不認為武瀚墨說的話可以簡單就相信,他在聽到“看了微臣笑話”時笑容就有些不單純了,蘭西甚至看出了幾分嘲諷:“天下誰看得了武家的笑話?瀚墨你也別說笑了,隻是你這麼突然一走,在京中還真惹出了點兒亂子來呐。”
“怎麼?”武瀚墨一側頭,蘭西卻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戾氣,可一瞬間之後他又恢複了那副無辜無害的公子哥兒模樣:“能出什麼亂子啊?微臣還叫武硯冒充微臣,他跟了微臣這麼多年,應該沒人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