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蕭良人的事兒,蘭西回到寧致殿已經快到了掌燈的時候。冬日天光暗得早,可此時停了雪,天上的雲也散了不少,竟比方才更亮堂了些。
翠微正候在門口,見蘭西回來,立刻迎上來攙住她:“娘娘,您可算是回來了。”
蘭西已經養成了聽到“可算是”就渾身一激靈的習慣,總覺得有了這句話就定然沒好事兒,果然,翠微接著便道:“蕭良人的那事兒……太後遣劉尚義來問,已經在這兒候了好一陣子了。”
劉尚義?蘭西一怔,點點頭,隨著翠微進去,心裏頭不住盤算。
劉尚義不是個紅人兒,品級卻頗高。太後總是讓她來請自己,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心的安排。但無論如何,這兩位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主,得打起精神來才能把要瞞過去的事兒掩藏好。
劉尚義規規矩矩地站在正殿裏,見蘭西來了,才不緊不慢又莊肅合規矩地行了個禮。可蘭西不知道是自己眼花還是怎麼的,總覺得劉尚義今天有些抑鬱。
“皇後娘娘萬福。太後娘娘聽聞蕭良人的事情,心中萬分焦急,請娘娘隨奴婢過去,跟太後娘娘細細回稟一番可行?”
有我說不行的餘地麼。蘭西暗歎一聲,想不到當了皇後還有走路走到腿麻的一天:“那現在便去好了,趁著天色還沒黑。”
劉尚義應了,一行人便直奔撫恩殿去。可就在殿門口,迎麵碰上了另一行隊伍。
那是皇帝啊。
蘭西原本盤算了一路的理由,在看到皇帝的一瞬間全部像肥皂泡泡一樣破滅了。要是說隻有她一個人來彙報工作,還是能藏得住一點兒私活的。但皇帝都來了,說謊吧,影響自己單純的白蓮花形象;不說呢,太後都搞出這個陣勢了,隻怕是下定決心要和蕭良人過不去了。自己再一不小心踩到她的尾巴,蕭良人估計就得送命了。
蘭西雖然不想看到蕭良人好,但她要是死了,攔在文淑媛麵前的就隻剩了自己一個。如是,不管皇帝更寵愛誰,自己都是文淑媛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廂蘭西下了鳳輿,那邊皇帝卻在殿門口站住了,明顯是等著她的意思。蘭西一見他就想到早晨那個難以用語言平靜描述的眼神,想到那句讓她傷得恨不得舉個高壓鍋砸在他臉上的“覺得你可憐”,非常不願意靠近他。但下了鳳輿就這麼幾步路,走得再慢,一轉眼也就到了。
她勉強衝皇帝笑了一下,皇帝卻拽住了她,低聲問:“你打算怎麼處置蕭氏?”
蘭西一愣,搖頭:“臣妾沒打定主意,這事兒,還是聽陛下和太後的吧。”
“那麼過會兒你就聽朕的意思。”皇帝好看的眉眼裏帶著一種讓人不能拒絕他的威勢:“如果蕭氏死了,太後不會對你多好,這你應該清楚。”
蘭西當然清楚,但聽他說這種話,心裏頭還是有非常強烈的不適感的。隻是她還能克製住自己“非要和他作對”的叛逆心,忍著點了點頭。
太後果然是早有準備,皇帝領著蘭西剛一進門,一句冷冷的話就從上頭傳了過來:“蕭良人那孩兒沒了?”
“是。”皇帝開口,蘭西分明看見他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想是想起那孩子內心痛苦,突然便有些憐憫他。他還以為自己曾有過一個孩子呢,若是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蕭良人為了爭寵弄出的手腕兒,不知道會不會很難過?
“果然啊,”太後居然一笑:“她還是心虛了,所以現在就急著……”
“什麼?”皇帝猛地抬起頭:“母後的意思……”
蘭西心裏猛地一咯噔,難不成太後也知道蕭良人有身孕是假的?誠然,這後宮沒有決計保密的消息,但她知道蕭良人的身孕有鬼也沒多久,太後難不成就在她身邊安了眼線?不過,就算她的宮人裏頭有太後的眼線,她進蕭良人的屋子並拆穿她身孕有假的時候也沒有帶著自己的人。這麼推斷,似乎隻能認為蕭良人的宮女是太後的人了?
“皇兒隻怕是痛失長子,有點兒迷糊了。”太後刻薄地笑笑:“後宮的女人最重要的依托就是子嗣,哪個女人敢拿自己的子嗣開玩笑?”
“……可蕭良人的宮女說是因為文淑媛克扣蕭良人東西,她才行此下策……”
“克扣?”太後眯起了一雙鳳目,可眼中的銳光更盛:“就算真是有克扣,能扣多少呢?真能扣到讓她活不下去麼?人道虎毒不食子,她好歹也是個人,為了活下去,冒著摔滑胎的機會跌那麼一跤,難不成你和皇後都沒覺得不對麼?”
皇帝的表情一僵,隨後皺起了眉:“她摔滑胎是假的?但若是這樣,隻怕……當初有身孕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