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到蘭西,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一句。隻是轉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太後的情況,差到讓皇帝都沒有心情說話了麼?蘭西卻因此生出幾分僥幸的期盼來——倘若太後病勢當真沉重,大概就不會因為那封信的事情和自己過不去了。隻希望太後的病因不要和蕭氏再有什麼瓜葛!
“陛下。皇後娘娘。”撫恩殿的門開了,一個太醫走了出來。蘭西認得他——自己被皇帝那一腳給踹得吐血的時候就是這位太醫來下了方子的,看來他算是太醫院裏頭頂尖的人物。而如今,這個頂尖的人物臉色也不大通明:“太後娘娘的病況……像是中毒。”
“中毒?”皇帝像是聽到什麼荒誕的話,自己重複了兩遍:“中毒?!”
“是……”太醫抬起頭,麵色審慎:“太後娘娘發病極快,而且麵色發黑,現在微臣已經用過銀針控脈,然而,拔出體外的針尖也變黑了。”
“……能解嗎?”皇帝沉聲問道。
太醫臉上顯出羞愧之色,他垂了頭,好一會兒才答:“微臣能力所限,隻能控住毒素不要蔓入心脈,但……解毒首先要知道中了什麼毒,這一點,恕臣無能為力。”
“太醫院沒有別的人能識毒解毒嗎?”皇帝的聲音依然平靜,但這種平靜就好像帶著夏季雷暴前無聲聚起的烏雲下那種壓迫感——他或許快要發怒了,蘭西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襯裏,微微磨手的紗料被她攥出褶子來了。
“據微臣所知……沒有。”太醫硬著頭皮說了真話:“太醫院多是名醫高士,用毒卻是小人所為,所以大半醫者均隻知藥材毒性,但世上毒物之多,許多毒物是不可入藥的,自然也……”
“一個都沒有?”皇帝的目光如炬,死死盯住他。
“微臣當真不知。”那太醫頓下首去,蘭西卻依然看清了他額上一滴滑落的汗珠。
這樣看來,太後的情勢……真的危險了。如若太後中毒不治身亡,後宮會怎麼樣呢。她有一著沒一著地想著,禁不住臉越繃越緊。
“總是要試試。”皇帝眯了眯眼:“來人,把太醫院所有的醫官都叫來,能解太後所中之毒的賞銀五千兩。”
五千兩?蘭西覺得自己的眉梢抽搐了一下。五千兩誠然是個大數字,不過,花五千兩買太後的命肯定是賺到了——給太後辦喪禮可是需要至少兩萬兩銀子的。
“皇後進去看看吧。”皇帝瞥了她一眼,突然說道:“你心思靈巧,說不定能看出什麼來。”
……他是把她當做智商超高情商偏低的“二貨天才”了?蘭西突然想笑,但還是點點頭:“臣妾遵旨。”
撫恩殿的大門在蘭西眼前緩緩張開,她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此時天色已漸晚,外頭的天空正在慢慢變成灰藍色,而大殿裏頭已經掌上了燈燭。跳動的火光裏,蘭西轉著臉,細細觀察這撫恩殿的角角落落。
然而,一切如常。
太後就安靜地躺在榻上,榻邊垂下細珠綴成的簾子,蘭西走去時,自有宮人替她將簾子挽起,太後那張麵色暗淡的臉就出現在她眼前。
“母後?”蘭西輕聲喊了一句,太後便艱難地慢慢睜眼:“是皇後麼?”
“是臣妾。”蘭西應道:“母後現下感覺如何?”
“頭疼……”太後蹙著眉,聲音細若蚊鳴:“除此之外還好。”
頭疼?蘭西輕輕咬住了下唇,這是她思索時的習慣動作——頭疼的話,應該不是服入了毒藥吧?
“母後最近可有受過傷麼?”
太後連回答都沒力氣了,隻搖了搖頭。蘭西將目光移向了侍立在旁的劉尚義,可劉尚義也隻道:“回娘娘,確實沒有。太後娘娘這幾日始終在殿中,雖也出去走走,但有人跟著,決計沒有受傷過。”
蘭西點點頭,站起身來。皇帝也隻是叫她看看,實在看不出什麼,原也不能怪她。然而就在此刻,陳風儀叫了起來:“皇後娘娘,奴婢想起來了——太後今日看信時,手指曾被信紙劃破過!”
看信?蘭西頓覺當頭一棒——誰會沒事幹給太後寫信啊,太後看的十有八九就是蕭氏托人轉交皇帝的那封!如若真是因為這個讓太後中毒,此事皇帝勢必要追查到底了,想隱瞞而沒有隱瞞成功的自己和文淑媛,隻怕都要受到牽連。
然而陳風儀的聲音頗為不小,周圍一圈兒人也必然是都聽到了,蘭西想裝傻都沒得裝,隻好硬著頭皮,又俯下身,朝太後道:“母後娘娘,煩勞您將手拿出來讓臣妾看看可好……是哪隻手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