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家府門前,沈惟清核對了鸝兒給的名單,確定可能參與或知曉案情的鮑家婢仆都已尋找齊全時,阿榆還沒回來。
一名衙差道:“沈郎君,我瞧見秦小娘子坐在那邊石橋上,不說不動的,不太對勁。”
沈惟清心中一沉,正要過去尋找時,卻見阿榆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誠如先前衙差所說,阿榆不太對勁,臉色極白,泛著淡淡的青,似一方半透明的玉琢成,有種琉璃般一摔就碎的脆弱感。她走到沈惟清跟前,目光飄忽了一會兒,才衝他勉強一笑,“可以回去了?”
沈惟清點頭,頓了下,方道:“下麵審問這些婢仆的事,院裏自有專人負責,大約明日才會有結果。這會兒已經不早了,你傷勢未愈,又連著操勞,不如先回食店休息?”
阿榆也知自己心緒不佳,點頭道:“也好。若有了進展,你務必遣人相告。”
沈惟清道:“放心。”
阿榆遂上了她的強驢,有氣無力地拍了拍驢背,徑自離開。
眾衙差也帶上安四娘及一眾鮑府婢仆,向審刑院行去。
沈惟清落在最後,忽以口為哨,吹了一聲。王四立時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上前行禮。
“少主人!”
“你去找安七娘子,拜托她照應下秦小娘子,盡量帶她出門走走,散散心。”
“散散心?”王四對安拂風還是頗為了解的,“少主人能不能說得具體些,希望她做什麼?我瞧著……七娘子不像
會帶人散心的人啊。”
沈惟清便無奈了,“就說……讓她帶秦小娘子坐遊船,逛街,買東西。隻要能讓秦小娘子開心,怎樣都行。”
隻要秦小娘子開心,怎樣都行?這是何等看重秦小娘子!
王四一凜,立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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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剛回到審刑院,高胖子帶著搜拿鵲橋真人的衙差也回來了,卻是空手而返。
“鵲橋真人並未在家,素日常去的幾處地方也找過了,都不見蹤影。”高胖子甚是惱火,“這妖道真是滑得跟泥鰍似的。他鄰居說,已經七八天沒回家了。我一算,那豈不正是咱們審刑院接下這案子的時候?”
沈惟清想了想,命盧筍也跑一次小食店,看看阿榆狀況,若阿榆還在店中,便告訴阿榆,鵲橋真人沒有抓到,可以讓她家小錢兒想想辦法。
他年紀雖輕,但自小跟著祖父應對各色人等,又在審刑院曆練這許久,頗能洞察人心。既知阿榆心境不對,一方麵讓安拂風陪她散心開解,另一方麵也想著需給她尋些感興趣的事做,轉移注意力。
鵲橋真人混跡京師已久,三教九流相熟的極多,滑不溜手,官府想找她並不容易,但如王四、錢界這等同類,想挖出她的線索就容易多了。
何況,他對那個綁架阿榆、卻反被阿榆收伏的大胖子,也十分好奇。
真的隻是在市井間接些活兒討口飯吃的遊俠兒嗎?
院中諸人早知沈惟清去
帶人,早就做好準備。鮑廉那邊韓知院親自“作陪”,邀在廳中喝茶,不讓走動;安四娘、高大娘、青葉等人卻被分頭帶頭,分開審訊,然後互相核對供詞,理清頭緒,找出有用的線索。
論起刑審,審刑院自然有專業人手。所謂“人情似鐵,官法如爐”,重拳與誘餌齊出,絕望和希望交織,隻要不與自身性命相關,還有多少秘密捂得住的?
當鮑家那些竭力被掩藏的秘密,被婢仆們或驚或懼或有心或無意的供述,漸漸拚湊成型時,盧筍回來了。
他道:“我去時,秦小娘子正準備跟著安拂風出門呢,聽我傳了話,說知道了,她遊汴河前,會先去找下小錢兒。”
沈惟清微微鬆了口氣,卻有些困惑,“她遊汴河去了?”
對於初來京師之人,借汴河一路遊賞,能最快地領略東京風光的秀致,街市的繁華,屋宇的宏美。但秦家娘子出身京師,十二歲才離京,回來後開的食店又在汴河大街附近,為何還會想著遊汴河?
盧筍雖愣頭愣腦,但知曉阿榆在沈家的份量,特地留意過阿榆神色,聞言說道:“秦小娘子雖然笑著,看起來並不高興。她說,當年她跟著阿爹阿娘遊汴河,倒是挺開心的。如果今天去遊著不開心,回來就去把那小錢兒打一頓出氣。”
他也無法理解,阿榆不高興為何要想著打小錢兒,但顯然不以為意,甚至笑道:“可小娘
子也不想想,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的,還打人呢,豈不是給人撓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