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巡檢官位雖不高,到底京城地頭蛇,如果虛言恫嚇,怕會弄巧成拙。
阿榆一拉安拂風,輕聲道:“你沒看出來吧?昨天和咱們一起吃飯的李三郎,就是李參政。”
安拂風才知昨日被她的牡丹飲子搞得斯文掃地的李三郎,竟是李參政,又是尷尬,又是好笑,說道:“原來他竟是李參政!果然傳說沒錯,是個頗有閑情逸致不拘小節的雅人。他三天兩頭地過來,若見到食店關門,必會追問。”
孫巡檢那邊在聽阿榆說起李三郎時,便知阿榆所言不虛。旁人不知,他們這些時常混跡於京城各處的巡軍卻清楚得很,李參政雅好美食美景美人,並不拘於門第之見,常化名李三郎微服出行,頗有探芳覓幽之興致。
那邊江九娘已在鍾兒攙扶下站起身,努力繃緊腫脹的臉,抬出高高在上的氣勢,喝道:“這位巡檢,你聽他們胡說什麼?李參政、韓知院隻要眼不瞎,都不至於為這麼個小廚娘出頭。”
孫巡檢驀地扭頭,冷笑:“九娘子莫不是因為人家是個小廚娘,無人作主,所以才踐踏律法,跑來打人砸店?”
江九娘怔了下。
哪裏不對?
以她的家世,加上姨母、舅舅之威勢,本該無往不利才是。
孫巡檢卻已一揮手,喝命:“把這些人都帶回馬軍司,再派個人通知江大夫吧!”
江九娘怒道:“你,你……”
話未了,兵士們已衝上前,推搡著要帶
她走。鍾兒和眾隨從忙上前護著,低勸道:“小娘子,莫吃眼前虧!”
江九娘瞪著阿榆,眼珠子都快紅了,卻也沒轍,隻能先跟著兵士們離去。
孫巡檢又指向錢界道:“這錢界義士既因貴店而受傷,不如先讓他在貴店休養?此事當有下文,到時還需錢義士出言佐證。”
阿榆笑得極和善,“巡檢放心,我必好酒好菜招待著。若江家有所賠償,就讓他們將銀錢送到這裏便是。”
孫巡檢笑道:“可以。若有給貴店的賠償,我會命人一並送來。”
阿榆不由笑逐顏開,看向錢界的目光,宛如看一株超大號的搖錢樹。
他這身傷可真的太值了,先賺沈家一筆,再賺江家一筆,可謂一雞兩吃,物盡其用。
錢界又要繃著義士的豪勇氣度,又要麵對小娘子看銀子般的“慈愛”眼神,簡直欲哭無淚,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扮演他拔刀相助的正直遊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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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送走李長齡,沈綸笑嗬嗬看向他,“若非阿榆有所暗示,李長齡絕不會冒昧前來,主動保這大媒。看來這丫頭對你也算有心了。”
沈惟清想起自己送簪子時,阿榆那發散到令人無語的奇談怪論,一時沉默。
阿榆那個小變態真的對他有心嗎?
沈綸白眉挑了挑,“怎麼了?你懷疑阿榆的對你的心意?”
沈惟清心頭一緊,立刻道:“不是。”
沈綸便鬆了口氣,“阿榆那丫頭,看著柔中帶
剛,宜室宜家的模樣,可其實是有點偏執古怪的。若她心中無你,這事壓根兒不用談了。”
“惟清明白。”
“那你心存顧忌,是……因為擔心阿榆的身世有問題?”
先前他也有所疑慮,隻是想來想去,若非秦家人,不可能如此執著地追緝凶手,並且不計代價地追查往事。而且還是位如此年輕的女子,擁有明顯屬於秦池傳承的廚藝……
沈惟清默了下,很快道:“應該不會有錯。祖父擬定婚書時,將其身份盡量寫明,將‘小字阿榆’也寫上去。”
別給她鑽了空子,說她姓羅,說她是阿榆,說她不是秦藜,不是秦家女……然後掉頭跑了。
而且是他這小娘子的性子啊……
可他偏偏清醒地知曉,他要娶的,就是這個讓他時時頭痛卻時時縈係的阿榆小娘子。
沈綸看著孫兒沉鬱到嚴肅的神情,歎氣,“好,好,寫上。”
他委實想不通,一個分明陷入愛戀的年輕人,為何會是這等忍痛赴黃泉的模樣?
如此痛苦,那就不娶或拖延些日子也成,為何又迫不及待想立下婚書?找虐?
年輕人的世界,沈綸承認他看不懂。
他卻不知,他的孫兒自己都不懂。
隻是沈惟清的直覺告訴他,錯過眼前的機會,他未必還能抓得住這個詭譎刁鑽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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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拂風吃飯吃到一半時,終於想起早上這事不算小,得告訴沈惟清一聲。於是她塞了一把錢給
某位幫閑的鄰居,讓去沈府傳個話。
沈府仆役都知阿榆是未來的少主母,剛剛誤打了錢界,此時更不敢造次,倒是第一時間就將口訊傳去了三端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