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妙手提香,醉翁之意不在酒-1(1 / 2)

官家桌案則放了一隻流光瑩曜的大銀盤,盤上放著碧色悅目的荷葉,荷葉間則是大朵荷花。

乍看無甚尋常,可今年氣候偏冷,金明池裏的荷花連花苞還未生出,又哪來的荷花?

於是飲宴這際,不僅細心的朝官目光流連,連官家也頻頻注目,然後方能確認,這所謂的碧-池生荷,並非真物,也並非尋常雕繪,而是食材製成的看盤。

荷葉是通草紙所製,原無甚奇,難得的是調出的翠綠色澤與荷葉極接近,且注意到了荷葉的脈絡走向,看著幾能亂真;

荷花則是一片片烤好的鹿脯拚成,鹿脯即便切得再薄,烤製後顏色都偏暗的紅色,但廚人頗有巧思,竟在鹿脯荷花中央放了五支小小的銀燭,拚作花蕊模樣,將鹿脯做的花瓣照得通透鮮明,整朵荷花頓時嬌豔起來。

更絕的是,銀燭緩緩烘烤著,將鹿脯的香味一陣陣地熏了出來。

官家坐在近處,雖有不斷呈上的菜式變換香氣,卻始終壓不過那鹿肉的香氣。

論起鹿脯,無非是鹿肉切片烘幹,方便儲存攜帶而已。

官家年輕時行軍之際,也吃過多次鹿脯和其他肉幹,若說味道,雖有肉味,往往幹而柴,頗是考驗牙口。

但眼前這鹿脯,聞著一陣陣的焦脆之香,似是鹿肉香,卻不僅是鹿肉香,混合了川椒、大茴香、小茴香、紫蘇、草果等的氣味……

這些常見的調料似乎將鹿脯激出了另一種層次

的絕品香味,且持續不斷地散逸開來,誘惑般敲打著人的味蕾,且越來越濃鬱,漸連附近的親王和大臣們都注意到了,不時瞄一眼那碧葉粉荷,咽上一口口水,努力將注意力放回禦廚做的肴饌上。

官家瞄一眼近在咫尺的“荷花”,無端有些懊惱。

明明就是一盆上佳肴饌,誰的主意,竟當作看盤端了上來!

如此誘人的美食,能看不能吃,豈不是故意為難他?

沈惟清開始隻是欣賞那膳工的奇巧手藝,待在數十肴饌間隱約聞到有些熟悉的鹿脯香時,心口忽然怦怦跳了起來。

不久後,一道爐焙雞呈上。

沈惟清嚐著這熟悉的味道,當日阿榆往大理寺送吃食,以及相處的一幕幕,宛在眼前。

他微微笑了一下。

原來藏到了宮裏,怪不得所有人都尋她不著。

他舉目看向壽王。壽王察覺,遙遙向他舉了舉酒杯。

沈惟清撚著酒杯並未回敬,隻淡淡瞅著他。

壽王怔了下,然後想到了什麼似的,尷尬地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轉過頭。

沈惟清頓時了然,此事斷然跟壽王脫不開幹係,——確切地說,怕是那位柳娘子的主意。

他又看了眼奉陪末座的新貴,昭武校尉裴績成。

裴績成闊臉環眼,頗有氣勢的長相,如今身著綠色公服,雖一臉坦然的模樣,但眉眼間並沒有得償心願的春風得意,反而有隱隱的戾氣,還有克製不住的悲恨怨毒。

他驀地抬頭,瞪向沈

惟清,正與他目光相觸。

沈惟清彎過一抹冷笑,不屑地轉過臉,並不掩飾他的憎惡和鄙薄。

裴績成的臉龐騰地漲得通紅。

沈惟清鄙視他,且毫不掩飾這種鄙視。

已然同朝為官,本不宜以這等高高在上的態度俯視於他,何況沈家郎君素以風度優雅聞名。

但沈惟清偏偏如此明確地表明羞與為伍的態勢……

裴績成羞怒,卻也驀地意識到,哪怕他犧牲了兒子以及兒子的死後聲名,某些事也已無法挽回。

比如秦家“真凶”浮現後,沈家對投誠而來的臨山寨這群人的敵意;

比如太中大夫江誠依然隻是樞密院都承旨,完全沒有了成為樞密副史的可能;

再比如他夢想中的綿延榮華,以及本該到來的親孫子……

若秦家掌握的秘密依然在,他的大靠山,怕是也不那麼靠得住了……

官家下首的宰執那一桌上,李長齡目光在裴績成和沈惟清臉上飄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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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後,沈惟清便前去光祿寺,找到了如今的太官令,全太官。

按先前秦藜之言,秦家之所以被人察覺根底,便是光祿寺一位姓全的官員,無意見過池,還一起吃飯敘舊。

秦池對這位全姓官員的人品應該是有一定信任度的,認為其賣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才會猶豫著沒有立刻搬離石邑鎮。

誰能想到,三年後,這樁隱患還是炸開了,將秦家夷為平地。

而光祿寺唯一一位姓全的官員,

便是這位接任太官令不久的全太官。

對於沈惟清的到來,全太官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