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妙手提香,醉翁之意不在酒-3(1 / 2)

這日傍晚,阿榆正用小帚掃起小石磨裏剛磨好的香料,要將其收入瓷瓶時,一名五十上下的婆子慢吞吞地走過來。

阿榆抬頭看著她,眉眼帶著恰到好處的訝異。

“葛娘子?”

葛娘子是禦廚房裏積年的老人,調味堪成一絕。

這幾年年齡大了,鍋鏟用得已不那麼利索,但光祿寺幾位官員商議下來,依然重金將她留下,讓她每日幫著嚐嚐飯菜,提供些改善的法子,另外再請她做些醬料鹵汁,方便廚人們拿取使用。

但阿榆在知道葛娘子前,便注意到了她。

那日做完平平無奇的炸豆腐,分與眾人食用時,按資曆,葛娘子是第一撥拿到的人;待眾人分完時,葛娘子已將她那份吃完,便向阿榆伸出手。

“再給老身一碟。”

阿榆抬眼時,看到她的眼睛。

因有了年紀,她的眼周鬆馳,有了許多細微的褶皺,讓她的眼睛顯得十分深邃,卻還能看出那眼睛形狀十分之美好。

想來,這娘子年輕時也是模樣極出挑的女子。

她並非倚老賣老之人,也並非想占便宜的小人,但她理所當然地伸出手,眼睛裏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阿榆心中一動,毫不猶豫地又遞過去一碟,轉頭便向全太官打聽這葛娘子的來曆和經曆。

全太官雖是新任太官令,但先前也在光祿寺做事,上下俱熟,對前事倒也了解。

葛娘子早年喪夫,但年輕時也是第一等利落人,嘴裏手裏都來

得,愣是靠著一手好廚藝成了在禦廚房站穩了腳跟。

秦池初任太官令時,她聞得這位並非以科舉出身,而是以廚藝得了先帝青眼,意外平步青雲,心下便有些不忿,初時鬧過不少性子。

秦池並不生氣,認真地傾聽其意見,並一次次地親自動手,跟她探討肴饌改進的法子。便是初時不服,等後來確定人家廚藝的確更勝一籌時,葛氏那性氣漸漸平了下來。後來發現這位秦太官不僅廚藝好,而且能詩會文,學識佳,且見識不俗,才被官家破格提拔,更加沒了脾氣。

秦池對葛娘子提出的提香調料極感興趣,時常一起研究,數年相處下來,可謂情同姐弟。

後來秦池出事,葛娘子頗受驚嚇,跟著大病了一場。

病好後,她沉默不少,老得也格外快,四十多歲年紀,看著倒似有五十出頭一般。

阿榆也曾試探著問:“秦太官出事後,跟他走得近的人,多少都會受牽連吧?”

全太官歎道:“可不是!為了追索丟失的福酒,跟秦太官親近些的人,都被翻來覆去盤問過。

當時的光祿寺卿怒了,說福酒丟失,我光祿寺有過失,願領責罰。可你們跑來翻箱倒櫃搜這福酒,敢情還覺得是咱們缺了這口酒,監守自盜將酒藏了不成?這等盜來的福酒,咱吃了求福氣還是尋晦氣?這才消停了些。”

“葛娘子受牽連了嗎?”

“沒有,飲福大宴時她剛好身子不便

,出宮回避了。等回宮時,秦太官已被鎖進大理獄了,後來又拘押在家,聽候處置。她從頭至尾就沒機會見到秦太官,隨後又病了好些日子,誰還會留意她?”

所謂身子不便,應是指她那幾日剛好癸水,怕衝撞神明;何況她年輕喪夫,本就是世人眼中的不詳之人,故而祭祀那數日,她得離宮回避。

阿榆對這等“回避”很是不以為然,但聽著無人留意葛娘子,她不由地留意起來。

福酒隻是個幌子,分明有人挖地三尺,在尋找秦太官藏起的某件物事。

關係到幕後之人身家性命,所有相關人等不僅會被明麵上的盤問,更可能有背地裏的周詳調查和搜索。

而葛娘子隻是個會廚藝的寡婦,別無所能,事發後又不曾見過秦太官,看著嫌疑不大,會不會恰好逃過了那些人的搜查?

所以阿榆一直暗中關注葛娘子,然後便注意到,葛娘子似乎也在觀察她?

故而葛娘子過來尋她時,她並不意外。

此時,與其說葛娘子在盯著她,不如說在盯著阿榆剛剛收起的香料粉末。

“尋常用紫蘇葉提香,很少見小娘子這般,烘幹磨作粉的。”

阿榆慢慢將粉末裝入瓷盅中,笑道:“不僅要磨作粉,回頭還要用陶缽慢火細焙,令紫蘇香氣引而不發,到時加入沸湯,隻需一滾,香氣便全吊出來了。”

葛娘子微一恍惚,“從前有個人,曾將蔥末也焙幹了留存,飲湯

時加入其中,辛味淡了許多,卻保留著蔥香。我嚐著尋常,但有些人不喜蔥臭味的,嚐著卻說極好。且還耐放,冬日裏拿來點綴羹湯,很是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