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羅氏寄來信函,揭穿了阿榆身世?”
“可能不是羅氏,隻是托了裴家的名義而已。”
沈綸眯起眼,“若真是羅氏,如今裴家失了昌平侯和江府的助力,人心浮動,讓他們閉嘴倒也不難。信中還提醒我,此事李長齡也已查出,如若不信,可向李參政求證。”
“所以,您請來了李參政?”
沈綸渾濁的眼底浮泛起悲哀,“我請他來,其實還想確定另一件事。”
沈惟清立時想起李長齡冒昧說媒之事,“他……有心作成沈家與魏王之女成親,為的是日後以此秘密,脅迫沈家?”
“他自然不會如此說。他甚至說,他是希望趙家瑾瑜能有個好歸宿,才會促成此事。”
“趙家……瑾瑜?”
“阿榆本名,叫趙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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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李長齡也匆匆來尋阿榆。
阿榆習慣了他以食客身份來蹭吃蹭喝,順便給她點零花,乍見他眉眼冷凝的模樣,不由吃了一驚。
李長齡見院中並無他人,張口便道:“阿榆,沈老相公知曉了你的身份,你與沈郎君的婚約,怕是會有變故。”
“嗯?”
阿榆心口突地跳了下,隨即墜墜地悶疼。
她悵惘般歎道:“這麼快?這是誰在壞我的好事呢?”
樹陰後,人影一閃,淩嶽已出現,冷冷道:“是羅金縷那個賤人?”
“不知,是一封匿名信。可能是從裴家探聽的消息,也可能許王府有些當年的故人,認出了阿榆。”
李長齡
猶豫了下,“當初我第一次見阿榆,不也認出了她?
何況端午那日,壽王、沈郎君等人暗中為你慶生之事,連我後來都得到了消息,難保其他人不知。換了十餘年前,誰人不知魏王有女名瑜,生於端午?兩相印證,還能瞞得過誰?”
淩嶽頓時失語,看向阿榆之際,已然又驚又痛。
沈家家大業大,可以不介意娶一位母族毫無助益的妻子;但也因沈家家大業大,絕不能娶一位給家族帶來絕大危機的妻子。
那阿榆怎麼辦?
阿榆悻悻道:“淩叔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早就看出來了,當年離京之際,我的好運便到了頭,餘生能活著便是幸事。至於其他,盡皆奢望。”
她隻是不想一個人而已,她隻是也想要個家而已,卻也是奢望。
但這奢望戳破得也太快了些。
她問:“長齡兄長,沈相怎會跟你說這些?”
“我大約也在那些人的報複之中?給沈相的密信,竟讓他尋我求證。我知此事瞞不過,便實說了,並說,我跟你早逝的長安兄長是好友,知曉些秘事,故而願意照拂於你。”
李長齡皺眉,已有一絲憂色,“我信得過沈相為人,他即便知曉真相,也不會張揚。但此事既有他人知曉,一旦發難,敵暗我明,怕是棘手。”
阿榆沉默了片刻,忽地一笑,“如果想發難,為何不在我嫁入沈家後發難?成親前我隻是一個人,倒黴也隻倒黴我一
個;成親後我不僅有夫婿,也有了公婆親友,沈家一大家子都能跟著我倒黴。這麼看來,那個寫匿名信揭穿我的人,倒是幫我了!”
月光投下,映出阿榆眼瞳水光浮動,清清瑩瑩,如鏡子般晃到人的心底,也似照到了李長齡的心底,令他心頭抽了下。
但他再細看時,隻見那層浮光的背後,是沒有光的晦暗,漆黑如不見天日的九幽之地。
他仿佛放了心,又仿佛更揪心。
他輕聲道:“寫信之人應是心存恨意,不想再等了。但他如此心急,於我們未必是壞事。阿榆,再等等,兄長或能想出應對之策,讓你再無後顧之憂!”
阿榆懶懶道:“若我隻是一個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來的後顧之憂?隻是我怎麼又覺得口中無味了?或許該去禦膳房多聞聞香氣?”
她舒展了下雙臂,“兄長且坐坐,我出去走走。”
“阿榆!”
李長齡喚時,阿榆卻晃晃悠悠地徑自走了出去。
他皺眉時,淩嶽已走近,低聲道:“郎君,讓小娘子靜一靜。她很難受。”
李長齡歎道:“她與小沈相識沒幾個月吧?何至於斯!”
“若今日之前,小娘子或許能放下。”
“今日之後,便不能放下了嗎?”
“他們今日在一起了。小娘子或許會逼自己放下,但她更不開心。郎君,自五歲離京,小娘子就沒有真正開心過。原以為她今日之後能尋得幼時的快樂,誰曾想會落
到更不堪的境地!”
李長齡負在身後的手不自覺地揉搓著,也有些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