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聽二人對話,問向全太官,“以往慣例,看盤無須驗毒嗎?”
全太官忙答道:“陛下,看盤主要用來擺盤觀看,或以油餅、環餅、棗塔堆疊,或以羊豬雞鵝等肉類捆縛成束,或以各類幹鮮果子盛於高盤,若是試吃驗毒,有的會損了擺放好的形狀,有的取食不便,再如香櫞等果子,本就隻能看,無法吃,更無從相試。故而曆來的規矩,看盤無須驗毒。”
官家看向阿榆,“瑜兒,你要求他們驗毒,應有防範之意吧?”
阿榆坦然道:“先前便有人告知沈家我的身份,阻了我和沈惟清的姻緣,卻始終不曾捅到陛下跟前,我可不得小心人家背後憋甚麼大招麼?”
官家道:“你認定有人陷害你?聽聞你在審刑院數月,秦家滅門案得破,你居功至偉,想來應能看得如何被人陷害的吧?”
阿榆道:“自然。”
她走向那盤“鱠山”,看了眼沈惟清。沈惟清會意,拂開部分魚鱠,略加了些力氣,將銀針分別刺入了冰塊的上部、中部、下部,又半將一根銀針放入下方石盤內。石盤內已積了不少少,正是冰塊融化後積聚。
最終,下部和石盤內的銀針最先變作黑色;中部銀針在稍後也漸作黑色,隻是比下部的淡些;上部的銀針則在很久後才微微發黑。
顯然,上部融化較快之處,毒素已很淡,中部也稍淡,下部和融化於石盆裏的水則有劇毒。
此
時錢少卿再不明白,當真不用再掌管大理寺了。
他叫道:“冰!是冰塊的問題!”
壽王道:“難道有人提前將毒噴灑於冰塊上?這也不對啊,若是如此,試菜之際魚鱠已沾到冰塊表麵,小內侍早該中毒了!”
試菜那小內侍聽得心驚膽戰,由衷地覺得,試菜這個看似輕鬆愉悅的職事,也是個要命的高風險差事。
沈惟清道:“這‘鱠山’之所以成之為‘山’,皆因其下有山狀冰塊為底。若臣不曾猜錯,小娘子曾親身前去冰室尋合適冰塊,並在彼時被人注意到,趁機算計上了她。”
他垂眸,含笑看向阿榆,“瑜兒,你說,是也不是?”
當著君臣眾人,他刻意地稱呼親密,毫不掩飾繾綣愛慕之意,眸光溫和而堅定。
阿榆看得心口驟然一跳。
他素日沉著冷靜,忽如此刻意地表露心意,無疑是破釜沉舟,明著告訴眾人,他於她情愫已深,不論她是王女還是囚徒,他都會與她站在一起。
但以沈家的家世,他搏的不僅是他的婚姻,還有沈老相公至死猶在拚命維護的他的前程,以及沈家的未來。
如此,若官家要犧牲阿榆,就必須連沈家一起犧牲。
沈惟清並不知道在官家心裏,沈家這個籌碼有多重。
但即便很輕,他也得壓上去,讓阿榆那邊的份量重一些,再重一些,讓阿榆那生死不定的未來,多出一絲生的機會。
他從未認真立誓他會待她如
何如何,阿榆有自己的打算,也從未與他商量過。
可這一刻,阿榆分明覺出,他其實早猜到她的念頭。
向往生,卻也不太在意死。
所以她才會不閃不避,依然參與了飲福大宴,隨意地賭上生與死,一無所懼。
可若多了一個他,這個“死”字,似乎有點沉。
阿榆眼圈微紅,忽略了官家鋒銳的目光,輕笑道:“不錯。我想好做這道看菜後,便跟全太官說了,於七天前親去了一次冰室,好容易尋到一塊大小形狀差不多的冰塊,還跟守衛借鑿子將它鑿了幾下,看其形狀更像了些,便讓守衛幫我收好,今天方才叫人搬過來用上。
這其中間隔了七日,有足夠的時間給人動手腳。”
許王皺眉,“是你找的冰,還動了那塊冰,為何不能是你自己在冰塊上做了手腳?”
阿榆笑了笑,“因為我隻跟守衛借了鑿子,沒跟他們要清水。”
“清水?”許王不解,“要清水做什麼?”
阿榆撫過那冰塊,“方才你們不是在議論,若施毒於冰的表麵,為何小內侍嚐時卻未中毒呢?那是因為他們在澆了一層含有鶴頂紅的毒水後,待其凝結成冰後,繼續澆一層無毒的清水,待這層無毒清水凝結成冰,再澆上一層……如斯數層清水澆上去,外麵便有較厚一層冰是無毒的。
小內侍試毒時安然無恙,便是因為這層冰還未化去。但外麵氣溫高,隨著時間推移,這層冰
早晚化開,裏麵那層毒水浸漬到魚鱠上,魚鱠內層那層便沾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