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打算悔婚去陪兄長解開心結之事,自然是不能跟沈惟清提的。
但沈惟清忽含笑問道:“阿榆,你先前是不是打算為了那大舅兄撇下我?”
“啊?”阿榆腦殼悶了下,“沒有,沒有。”
沈惟清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看來大舅兄在阿榆心裏,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不會,不會……”
阿榆幹笑著抵賴,心下著實鬱悶。
明明都解釋了,否認了,為何他還是能一眼看出她所思所想?
沈惟清並未戳穿她的心虛,繼續牽著驢向前走著。
好一會兒,但聞他輕聲道:“阿榆,在惟清心裏,父母是第一位的。但我不會為了父母,犧牲我與娘子的未來。夫妻一體同心,生死相依。
我不知娘子失去我會如何,但我失去娘子,會痛徹心肺,一世魂魄無依。”
阿榆心口一跳,看著他頎長的身影,相識以來的一幕幕,從針鋒相對,到虛情假意,再到假戲真做,看他包容而耐心地修補她那殘缺的心。
她隨時準備放棄,而他從未想過放棄。
若非遇到他,遇到七娘、平北他們這些人,她永遠隻會是臨山寨那個沉淪黑暗,走不出陰霾的乖戾小女匪,如女鬼般冷冷旁觀著不屬於她的人間的悲歡。
“沈惟清。”
她輕喚。
沈惟清回頭,阿榆傾身,在他唇邊印下親吻。
她道:“我不知失去你會如何。我隻知,有你之後,有你們之後,我才活成了一個人。謝謝
你,讓我魂魄有依。”
沈惟清哽住。
那些無法言說的不安妥,似在她一吻之中,消融於如水的月色裏。
他這缺心眼的小娘子,總算有了心肝。
他微笑,繼續牽著驢,帶他的娘子走向前方。
前路被黑暗籠罩,看不清晰。
但隻要他一步一步走得踏實,他必定能帶他的娘子走向他們的未來,擁有一個能讓他倆都安心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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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齡卻久久沒有回竹樓,隻沉默地站在竹林裏,看著月色灑下,卻照不亮竹林,更照不亮竹林裏的他。
他抬手,手中多了一隻百索碧玉環,正與贈阿榆的那隻是一對。。
阿榆終究選了沈惟清的白玉環。
潔白無瑕,如阿榆失落的年少美好時光。
忽地,他喑啞地咳了兩聲,忙拿手帕掩了,定睛細看時,勉強能看到帕子上深色的血跡。
李內知走近,焦慮地喚:“阿郎,小娘子既說了願意陪你,何不讓她陪著?至少你也能快活些。”
李長齡啞著嗓子笑,“為我一時歡愉,毀她一生幸福嗎?”
李內知也失神,“我原以為,至少還能再拖個兩三年。這些年,阿郎勞心太過了!”
李長齡悵然,“若真有兩三年,指不定我便留下她了。她其實是個傻的,隻要是她信賴之人,想哄她極容易。沈惟清那小子,心裏門兒清。難為他並不點破,還忍著滿懷的醋意去哄阿榆。也算得……真心了吧!”
“那咱們下麵……”
“繼續吧
!”
李長齡看著漆黑深杳的天空,笑得縹緲幽逸,“黃泉路上,我不想走得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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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媱投毒之事,罪證確鑿。
如今她既無母家,又無品階,原該當即絞死。
可偏偏她已有孕四月,別說懷的是小皇孫,便是尋常殺人犯,也需待其生產後才能處死。
官家聞知,卻是更添了惱怒。
他委實不想再見到這毒婦,更不希望這位再次誕下皇孫,見諫官們拿著律法說事,便命人先打胎,再賜死,這總不違背法度了吧?
許王聞訊,驚得魂飛魄散,奔入宮中苦苦求情。
官家又氣又恨,正痛斥時,李長齡在旁勸了幾句,不知怎的便觸著官家痛處,想起上回正是他替張媱求的情,給了她再次作妖害人的機會,一腳當胸踹上,李長齡當場吐血。
官家這才想起李長齡文弱,甚至比四弟都遠遠不如,哪經得起他行伍出身的人這麼一腳?
他又痛又悔,忙要傳醫官時,李長齡立時相攔,自稱無恙,並說此事不可傳揚開去,恐於陛下聲名不利。
李長齡的提醒,戳中了官家的要害。
他這些年開科取士,苦苦經營朝廷求才若渴的形象。若讓人知曉李長齡這般科舉出身的高官都難逃窩心腳,有識之士怎肯賣命於朝廷?
李長齡又勸官家,莫因張娘子傷了父子情誼,莫若將張娘子關入許王自家別院,派禁軍嚴加看守,看張娘子能否誠心悔過,再決定她與腹中
孩兒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