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前。
棺材的底板機關被打開,穿著沉重嫁衣的華音徑直向下沉潛。
然後她被一隻手撈住了。蕭照夜摟住她的腰,帶她往岸邊遊去。
她提前閉了氣,因此並不慌張。
或許,她不慌張的緣由還不止於此。
蕭照夜遊得非常穩,攬著她,像攬著一條紅綾,一道水草。
華音甚至睜著眼睛,感受水流拂過皮膚。
她一點都不擔心對方會抓不住她,或是扔下她。這種信心,就像當初坐在爹爹的脖子上一樣。
她很久沒有經曆過這種信心了。
水挺冷,但還沒到結冰的程度,那種寒意恰如其分,在刺得人緊咬牙關的同時,又激得人頭腦分外清醒。
她在水裏能看見星空,一輪金黃的明月,表裏俱澄澈。
在這一片洞明的世界,華音突然感到,自己開悟了。
那些看似無關的語言和畫麵,雜七亂八,不容分說地撲到腦子裏來,而從中,能穿起一條邏輯線。
“黃水瘟,年年都有,到春天自然就好了……”
“往年入了冬,咱們這哪兒還有什麼菜吃……”
“黃水瘟傳染,都是一家子一家子得的……”
“再在家吃那些醃菜,小爺都要長毛了……”
“但凡飲食,都撒上一把神灰,將飲食同神灰一道煮沸……”
“我相公婆婆都死在黃水瘟,就我沒事,怎麼不是仙師的神跡?!”
……
蕭照夜終於把華音帶到岸上,華音因寒冷瑟瑟發抖,但臉色卻是異乎尋常地平靜,無數水痕蜿蜒從她蒼白的皮膚流下,分不清是水還是淚,在月光下一片晶瑩。
“你沒事吧?” 蕭照夜驚問。
華音隻回了幾個字:“我知道黃水瘟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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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黃水瘟的秘密了。”
馬車上,露華音居高臨下,朱唇輕啟,就像一尊真正的神明開示。
她的聲音雖輕,但此時所有人都等著她的話語,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因此她說的每個字,仍然清清楚楚,擲地有聲。
“黃水瘟,並不是瘟疫,而是中毒!”
圍觀的人先經曆了一秒的沉默,繼而鼎沸起來,嚷道:“中什麼毒?燕州雲州都在鬧,誰能給這麼多人下毒?”
陸豐臉上現出笑容,抓緊時間罵幾句:“這妖女,果然胡言亂語!”
還好蒙徹在場,代表州府的立場,迅速壓製了人群的騷亂,跳上府邸前頭的石獅子,站在獅子卷毛上大喊:“你們既然送她嫁給瘟神,神妃說話都不聽麼?!” 然後向華音道:“你接著說!”
華音於是說下去。
“的確,沒人能每年給這麼多人下毒。或者說,每份毒,都是自己給自己下的。因為,罪魁禍首,是醃菜!”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嘩然,蒙徹再次維持秩序,才讓華音接著說。
“燕雲兩地,氣候相近,到這個節氣,天氣開始冷了,新鮮蔬菜斷貨,家家戶戶,不得不都開始做一些醬製品,醃製品,就算自己家不會做的,也多要到集市上采買。多少年來,都是如此。”
“不對啊,我家也吃醃菜,怎麼就沒事呢?” 有人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