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照夜頂著一頭黑灰,從炕洞爬出來。
他這才發現,燕州的一種特色火炕:灶台那邊點火,熱煙進入空心的炕洞,把整個炕都燒的滾熱,人鋪蓋被褥,冬天睡在上頭。
啞二娘過來,用手語跟他比劃,又伸手在爐灰上畫了個小人,指指他,後麵,又畫了兩個小人,指著外頭的鋪麵。
蕭照夜反應過來,這證實了一點,自從進城,他就被盯上了。馬家營是進城必經之路,啞二娘一定是看見了他,又發現了他身後其實跟著人。
以火炕平時的溫度,人是不敢鑽的,但估計就是她有所猜測,抱著一種“說不定就用上了”的心情,把灶台的火提前滅了,他剛才才得以藏下。
啞二娘將手在胸前快速輪轉,這點手語蕭照夜也懂,意思是,快跑,他們可能還會回來。
啞二娘一邊比劃,一邊遞給他一張紙條,同時,快速在爐灰上簡筆畫出一匹馬。
蕭照夜拿過紙條一看,上頭居然是華音的字跡,寫了一個地址。
他驟然明白:這是說,城中這個地方,一直養著一匹馬,一旦有什麼事,可以騎著它逃跑。
估計這是華音提前準備的——她不一定想到他會來,但她擔心自己的人一旦暴露,給她們的逃脫保命法子。
但是,蕭照夜還是露出難色,現在最大的問題,並不是沒有馬匹,而是漫漫長夜,離天亮至少還有三個時辰。城門封閉,全城搜捕,馬兒再神駿,又沒長翅膀,他能飛出去不成?
啞二娘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在爐灰上寫兩個字:碼頭。
燕州的碼頭蕭照夜倒是去過,但他苦笑道:“現在三更半夜,哪裏有船……”
話剛出口,他突然收住。
他明白了,他明白了!
現在的河,是不需要船的。
凍得厚實的冰麵,別說走人,甚至可以跑馬!
而溫慈百密一疏。
河流,並沒有城門可以把它阻斷!!
他向啞二娘深深一躬。
世間靈秀,哪裏獨鍾男子?這些姑娘們,華音也好,二娘也好,個個都如此聰敏。
趁著追兵還未返回,他從屋後跳了出去,直奔向華音預留的地址:五坊十二戶,蔣氏民家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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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台上,對峙還在繼續。
華音挾持著“千眼觀音”,留意著溫慈的神情。
也許是觀音台主對他還是最有利的工具,又或是壞人也有那麼一絲真心。盡管他盡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始終沒讓人不顧安危地強攻。
但是,華音也沒辦法離開。
她沒有傘和蕭照夜的輕功,肯定無法有樣學樣地從窗口逃脫。隻能一步一步地移向樓梯。
然而,又有一個問題,樓梯上木車無法推下去,“千眼觀音”又無法站起來,她要想繼續挾持,就得把對方連拖帶抱地走。
華音咬牙,盡力想把人從車座撈起來,單手不夠力,不得不暫且用上另一隻手。
就在這簪子離開“千眼觀音”脖頸的刹那,一根筷子發出破空之聲,“丁”地打在她手腕上,力道之大,將腕上玉鐲擊成幾段。
華音吃痛,本能一縮手,兩個一心將功補過的丫鬟已經撲過來,將她整個人撞飛出去。
華音隻覺眼前一陣暈眩,布料勾住欄杆的撕拉聲,麵具掉在地上的金屬聲,還有玉鐲玉佩跌碎的琳琅聲,響成一片。
等她再睜眼時,看向自己的腳尖,腳尖離開了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