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光良闔上眼, 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心情, 才緩緩道:“若我不是坐在這個位置上, 我確實沒動過納妾的心思。我與你母親成婚的時候,我就認定了這輩子我就隻有她。我不想負她,可……”
蔚光良沒往下說, 再往下說, 那便是世俗與祖宗規矩束縛。
蔚巡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父親的意思, 他道:“既然父親沒想過納妾的事情, 那便不要再想了。無論這件事出發點是不是有關於蔚家的香火, 也不應該再做多的考慮了。”
蔚光良抬眸, 似是沒聽懂蔚巡生的意思。
蔚巡生意味深長道:“父親, 我們勤王府一直在被人監視。”
這話一出, 蔚光良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起來。
蔚巡生把父親的動作看在眼裏,繼續平淡說道:“無論是誰在監視我們勤王府,我們都可以認為, 我們確實是別人眼中的一根刺。”
蔚光良開始有點回過味來, 明白蔚巡生想說什麼了。
“陛下上位的時候, 奪嫡之勢何其慘烈?親哥哥、三個侄子全部敗在陛下手上, 可見現在陛下心思與手段不是一般人可以揣摩的。”蔚巡生拿起手邊的溫水, 抿了一口潤潤喉, 又道, “父親還記不記得我們東陵開國皇帝皇太.祖在前朝是什麼官職?”
“北境六州節度使。”蔚光良回答。
“是了,”蔚巡生緩緩道,“皇太.祖開國之時就是因
為手上拿著強兵, 這才推翻了前朝昏聵不堪的統治。這事人盡皆知, 您以為陛下,不會堤防這件事重演嗎?”
蔚光良點頭,覺得蔚巡生這話說得在理。
蔚巡生道:“眼下北境節度使陳鬆將軍,有父母妻兒在許都養老。南境節度使裴淵將軍有兒子在朝廷上任文官,女兒在後宮為妃。說句難聽的,南北兩地節度使都有親人在陛下手上為人質。而我們西境呢?”
蔚光良眼眸微斂。
“我們西境之所以可以一直安然無恙度日,還不是因為我病弱?”蔚巡生放下手中的水碗,看向蔚光良,“父親,您若是在這個檔口,納了妾,您猜陛下接下來會怎麼做?”
蔚光良喃喃道:“會以養病為由,把你接入許都,讓你成為人質……”
蔚巡生點頭:“我若進了許都,生死就不是我自己說的算了。您若是安分守己,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凡隻要是勤王府有了一個新生兒子,勤王府不日便會接到我病亡的消息。”
蔚光良不傻,已經明白蔚巡生想說什麼了。
“你是想說,若我納妾生子,陛下會不擇手段把你弄死,讓你母親怨恨我,連帶著姚家也不跟我親近……”蔚光良心中一緊,“這樣姚家就會成為在西境牽製我勤王府的勢力,陛下就可以任意拿捏我勤王府了!”
蔚巡生點點頭,表示正解。
是了,他不能納妾。
若是他納妾,動了想要更多孩子
心思,等於把蔚巡生與姚家推向了東陵現任帝君許景摯的懷抱。
許景摯的性子他們遠在西境的這些人怎麼可能了解。
但許景摯能在十多年前的奪嫡之中,謀了四個血親最後登上皇位,那必然不是省油的燈。
眼下王府被人監控這事還沒有查清楚,許多事情不能下定論,也不可輕舉妄動。
蔚巡生這話看似是勸他不要納妾,實則是在告訴他,眼下保命最重要。
命都沒了,還如何繼續延續子嗣,光耀門楣?
想明白這一切,蔚光良心裏便沒有那麼難受。
方才勤王妃那麼一鬧,讓蔚光良心裏愧疚無比。
於上他對不起蔚家列祖列宗,於下他對不起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現在蔚巡生把這事掰爛了揉碎了拆開了跟他細細分析,蔚光良才發覺這事與列祖列宗還有姚將軍府沒關係。
這事關鍵地方隻在於是否讓許景摯忌憚。
蔚巡生雖然日日躺在病榻上,但是對許都現下局勢確是分析得很明白——
沒錯,南北節度使都有家人在許都,在陛下手上,隻有西境沒有。
西境沒有的理由是因為蔚巡生病弱,勤王府就他一根獨苗。
勤王府現在在許景摯的眼裏,就是後繼無人,沒有任何威脅。在不了解許景摯為人之前,他們不能自己送一個把柄送到許景摯的手上。
蔚光良肅穆的神情有些鬆動。
蔚巡生道:“再說了,薛家人不是已經來了嗎。或許我這病緣由
,很快就能查清楚了。”
蔚光良點頭,看向蔚巡生:“難為你躺在床上還想著這些。”
蔚巡生還想說什麼,可他實在是沒力氣了。
門外有侍女傳話說是晚飯已經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