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海這時候主動要求查這案子,與禦史台收到那些東西有什麼關係嗎?
北寰言若有所思,站起身,先行一步回院子。
淩芷見北寰言要走,連忙扒了兩下自己碗裏的飯,嘴都來不及擦,丟下碗筷跟著北寰言跑了出去。
“言哥哥……”淩芷跑得飛快,沒刹住,一頭栽進北寰言的懷裏。
北寰言埋怨:“剛吃完飯,為何要跑這麼快?”
“我,我有事同言哥哥說。”淩芷喘了一口氣,規規矩矩地站好。
北寰言蹙眉:“什麼?”
淩芷看了看周圍,見這裏離飯廳太近了,連忙拉著北寰言的手往他院子裏去。
到了院子她又四周看了看,才道:“言哥哥,我方才去摸過世子妃姐姐的脈了。”
“如何?”北寰言問。
“自從進了臨府以後,世子妃姐姐就沒有用過那個湯藥了。所以那脈象,摸不出來了。”淩芷眨著圓溜溜的眼睛。
“……”
北寰言聽聞沉默不語,抱著手,在院子裏緩緩踱步,眼睛盯著地麵,似乎是在想事情。
“言哥哥,”淩芷不解,“如果是這樣,那服用避子湯,便是世子妃姐姐自己……”
“小芷,”北寰言看向她,“任何事沒有經過調查,隻是憑借表象,是無法做出判斷的。”
淩芷沒懂。
北寰言道:“你若是覺得這事是世子妃自己做的,就應該找到與她有關的證據。不然就不能妄下定論。你明白嗎?”
“證據?”淩芷糊塗了,“要怎麼才算是找到證據了呢?”
北寰言舉例子:“比如說,你在她的行囊裏發現了藥方,或者是找到了藥渣,亦或者是看見她自己熬藥喝了。”
淩芷想了想:“我、我沒看到。”
北寰言道:“即是沒看到,也沒證據,這事就不是這麼簡單可以下判斷的。”
“哦……”淩芷點點頭。
“你先回去吧,這事交給我來處理。你不要再
操心了。”北寰言揉了揉淩芷的頭,“這裏麵還有別的事情,你不清楚,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別惱。”
“那,我回去了。”淩芷扯著自己的衣角,疑惑地回西苑去了。
北寰言看著淩芷走,目光久久沒有收回,久而久之便沒了焦點。
他在想事情。
想很多事。
勤王府這事似乎是有人特地下了個套,套子裏麵裝著勤王府、姚將軍府、錦家。
目前禦史台參勤王府和姚將軍府與西境有勾結,這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最後全靠陛下定奪。
陛下那性子,陰晴不定,難保不會為了一己私欲暫扣蔚巡生與姚子安。
但眼下是陛下壽辰,陛下真這麼做了,那跟二十年前東陵前太子許安澤為了消除軍門,以大婚理由把軍門妻兒騙回來壓在許都當人質有什麼區別?
陛下也是經曆過那件事的人,他不會這麼幹。
可有這案子懸在這裏,蔚巡生與姚子安一時半會就回不去。
回不去……
蔚光良與姚元武難免心中猜忌。
這事若是錦家出麵盤查,那最後錦家與西境,陛下隻能保一個。
以陛下之英明,錦家應該窮途末路了。
錦妃若倒了,後宮其他有皇子的嬪妃便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們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而皇後又多了一個可以領養的皇子。
所以……這事最後的目的,還是為了東宮立儲之事?不然,解釋不了這套子為什麼要把西境與錦家放在一起……
北寰言仰
起頭,看向天際流雲驕陽。
所有的事情謀劃的時候,都應該有一個目標指向,東宮奪嫡之事呼之欲出。可如此這般推斷雖然毫無錯處,但世子妃喝避子湯那的事,似乎沒裝進來。
先前用計讓陛下賜給勤王府一座有問題的宅子……
後世子妃又有服過避子湯的跡象……
這事怎麼看都是衝著蔚巡生去的。
可他過去十多年裏,一直重病在床,門都甚少出,怎麼可能與人結仇呢?
若不是結仇……
那便是有人想利用蔚巡生,做點文章。
蔚巡生……
“想什麼呢,這麼認真?”
蔚巡生手在北寰言眼前晃了一下。
北寰言收回目光,想著人便來了。
他盯著蔚巡生,見他氣色一日好過一日,哪怕知道朝堂上風向現在不利於他,他也一點都不慌張。
真不知道這人是城府深,還是心中另有打算。
“回屋休息一會,我們便去禦史台。”
北寰言不想參與這事,可這事消息還是源源不斷地往他這彙。眼下這情形,線索還不夠多,多思無益,不如放下,再看看。
蔚巡生見北寰言心事重重,叫了他好幾聲,他也沒回,不由得覺得奇怪。
姚子安從外麵進來,看見蔚巡生盯著北寰言屋子發愣,推了他一把:“你暗戀北寰言是吧?怎麼進了許都以後,把他纏得這麼緊?”
“我若有龍陽之好,”蔚巡生回頭,“你豈不是早就沒了?”
“那你在這盯著別人屋子看做什麼
?”姚子安蹙眉。
“想一會讓他帶我們去禦史台,在邊上旁聽呢。”蔚巡生道,“可他好像有別的心事,壓根不理我。”
“怎麼?詳情都在折子裏,你看了也沒招?”姚子安往石凳上大剌剌一坐。
蔚巡生走過去,避在樹蔭下:“折子上的事,基本屬實。時間線也對得上。確實是我們去過黑市你拿到那塊玉璽之後,西域那邊開始有的大規模的軍事動作,隨後是陛下壽誕帖子送到西境,我們來許都。這時間線,物證人證怎麼看都是我們父親為了保我們能平安回去,做的一場戲。”
姚子安現在後悔死自己手欠去摸那個玉璽。
蔚巡生也跟著坐了下來:“這事倒也不必這麼著急,看上去邏輯是這麼個邏輯,要是細追起來,也是漏洞百出。若真是謀反叛國的大案,必定是三司會審。到時候北寰言也不得不坐在會審台上。我們在臨府住著,這事他想撇幹淨,也難。”
姚子安悶悶道:“你看他有一絲一毫想幫我們的意思嗎?”
蔚巡生笑著反問:“你又沒時時跟著他,怎麼知道他沒幫?”
“他幫了?”姚子安睜大了眼睛。
“我問你,平日裏你應酬多如牛毛,都到這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有請帖送來,讓你晚上出去吃酒?”蔚巡生挑眉看著他。
姚子安支支吾吾:“我都說我閉門謝客了……”
“你那是閉門謝客,還是別人因為今日朝堂之事,對
你忌憚三分呢?”蔚巡生撿起桌上從樹上掉下來的小紅果子,砸向姚子安,“如今軍門遠比先帝那時候精明,比誰都會看眼色。軍門都對我們避而遠之,北寰言為什麼還要繼續收留我們啊?難道他不怕臨府有事?”
姚子安垂眸。
蔚巡生道:“他再聰明,陛下再寵他。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終究不是他父親,這種謀反叛國的大事一旦沾上,那便是一身髒。他能不知道?可他到底沒有外麵人那麼勢利,因為朝堂上有人參我們,就把我們趕出臨府吧?”
姚子安臉紅了一片:“這麼說,倒是我錯怪他了。”
“而且,他奉旨在家已經休息了好些時日了,前天不上朝,昨天不上朝,怎麼偏偏在禦史台有折子參我們的今日去上朝?”蔚巡生看向北寰言的屋子,“他那明顯是提前接到了消息,想去朝堂上坐鎮,不想讓下這套子的人,事情進行的太順利。這不才有了禦史台下文書提審我們的事?”
姚子安聽得恍然大悟。
“他啊……”蔚巡生笑著,聲音故意放大了些,“刀子嘴豆腐心,說是不管我們,其實心裏記掛得很——”
“嘭”的一聲,北寰言房門大開。
北寰言從裏麵出來,黑著臉:“既然不想休息,那就現在去禦史台!別在這裏聒噪,擾了太傅休息。”
蔚巡生笑眯眯地站起來:“我這不是在記你的好麼?不高興別人記你好啊?”
北寰言
懶得理他,快步往府外走去。
蔚巡生笑得合不攏嘴,給姚子安一個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說啥來著,這人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
姚子安無奈地搖搖頭,跟上北寰言。
*
午正剛過,街上驕陽炙烤得厲害。
過往的人少,兩邊鋪子也放下遮陽布,人躲在鋪子裏納涼小憩。
姚子安沒騎馬,跟著北寰言與蔚巡生一起做的馬車。
北寰言還是身著官服,端正地坐在對麵,眼睛卻是看向馬車車門的方向。
淩信在外麵驅馬,朱雀大街修得平整,馬車一點都不顛簸。
一路上北寰言都沒與蔚巡生姚子安說話。
蔚巡生閉目靠在車壁上,眼睛在眼皮底下一動一動的,似乎是在想一會怎麼應對審問。
這些事姚子安一向不擅長,他懶得想,反正一會有蔚巡生應對。
“到了。”
淩信停下馬車。
北寰言第一個從馬車上下來,馬車停在皇城外。
東陵所有的中央辦事機構都建在皇城裏麵,從朝南門,由朱雀大道進入。
北寰言等淩信停好了馬車,帶著他們往宮門走。
皇城守衛歸禦林軍管,禦林軍統領現在是秋薄。秋薄與北寰言父母是同門,北寰言算是秋薄的師侄。
禦林軍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再加上北寰言長得極其好看,麵相很是好認,皇城守衛看見他帶著人來,隻是相互行了禮,便放他們進去了。
一路暢通無阻。
北寰言進了宮門,身後就有內官一路跟著隨時準
備差遣,身前有內官一路小跑去禦史台通傳。
現在就連姚子安也信了北寰言在許都的地位。
這人雖然身上隻有官職,但在皇城的待遇堪比東陵太子!
錦海一聽北寰言帶著蔚巡生與姚子安來了,連忙從官署裏出來,站在門口迎接。
見麵時態度極其客氣,一點都不像是提審。
北寰言欠身道:“不知錦中丞方不方便讓我旁聽一二?”
北寰言這話說的是商量的語氣,可錦海又不是那麼沒眼力的人。
北寰言想旁聽,回頭去回話,是給陛下回的話。說白了就是來替陛下旁聽,誰敢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