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疑惑暫放,眾人又十足謹慎地將全部細節最後逐一認真核對一遍。
在這期間,成辛以就一直靠在咖啡桌旁邊,沒再回位置坐下,安靜聽了一會兒眾人的討論,又把目光落到方清月身上。
咖啡桌在她身後,所以她這會兒背對著他,烏黑發絲依然用發夾挽在腦後,其中一縷發絲沒被夾住,鬆鬆垮垮搭在她纖小的背上。梳頭發總是會遺漏一縷,這個舊習慣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而她正在看的幾張照片,就清清楚楚展現在他眼前。
難怪。
她自十幾分鍾前就一直沒有在跟著眾人的思路走了,兀自低頭皺眉,一聲不出,令他起初還以為她走神了。原來是在看這兩張。
他又點了支煙,仰起頭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
等眾人過得差不多了,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裏,一點兒都不合群,帶著研究院裏自顧自做事的舊作風。
成辛以不滿地皺起眉,索性直接點她的名字。
“方法醫,還有什麼問題麼?”
就算已經工作這麼久了,換做自己被頭兒這樣在會議上直接點名,估計依然還是會嚇得滿臉通紅聲音發抖吧……曲若伽默默腹誹:頭兒對方法醫可真嚴苛……
但方法醫倒是回答得很快,聲線平穩,甚至頭兒就在她身後冷冰冰開口,她也沒回頭,仿佛是一直在等這一刻。
“有兩張腳印的照片。我覺得……好像有點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雨水汙染了現場導致的。”
成辛以的視線越過她,定格在照片編號上。
“哪兩張?”
“第七組的第三張,還有第十六組的第一張。”
她把編號依次念出來,眾人正要去翻材料,卻猝不及防聽見成辛以極輕極低地哼了一聲。
施言坐在方清月正對麵,聽到這聲本能就抬頭去看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一個極淡的笑容。
嘴角竟然還是咧開的,煙嘴咬在齒間,一種極罕見而奇異的、帶著三分嫌棄、兩分滿意、嚴厲與溫和揉雜成一團的表情出現在那張胡子拉碴的臉上。
也許頭兒平時笑的次數太少了吧,真笑起來,竟然都讓人不敢辨認了。
但露出這種奇異笑容的人並沒有看方清月,也沒看任何人,兀自垂著頭,煙杆微微晃著身子,一下接一下,灰白煙絮落在地板上。
方清月在照片底下偷偷按了按自己的手指。
雖然不明白他這樣哼的原因,但心裏總歸踏實了一點。
應該是沒說錯吧……
足印追蹤的本事,是當年她好奇想學、讓他幾乎手把手教出來的,離出師當然還差得遠,反應和眼力都遠不如他厲害,而且這麼多年一直沒怎麼用到,本來以為已經基本忘光,沒想到還能記得一點。
成辛以恢複平時神態,抬頭,看看正對麵還怔愣著的施言,瞪了他一眼,手指在桌麵敲了敲。
施言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把投屏的畫麵調到這兩張照片上,單獨粘貼到一起做比對。
“都再認真看一遍。”成辛以斥道。
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下來。
漫長的無聲凝滯之後,第一個敢說話的是田尚吳,他皺著眉,翻了翻材料裏的其他足印,又盯緊大屏幕,語氣謹慎道。
“這兩枚腳印應該是死者的吧,但好像……和死者其他的腳印……不太一樣?”
成辛以點點頭,看了眼方清月,她隻垂著腦袋盯著卷宗上的照片,呆呆的。
“所以……這兩個腳印,是其他人留下的?但如果是其他員工留下的,這倒也是正常的吧?”曲若伽有些疑惑。
“但這是在三樓台階下方發現的。”
孟餘翻著材料。
“如果按照目擊者的說法,他們一看到屍體就嚇壞了,沒有走到這麼近。”
“而且這兩枚是編號0.5。”
成辛以言簡意賅,說了句在場大半人都沒聽懂的話。
“尚吳再去重新排查一遍死者的電腦。”
“好。”
下一秒,陸瑤的心跳又一次加速跳動起來。
因為毫無預兆,“美夢”突然向前走了幾步,在她和方法醫的中間站定,距離很近,她甚至能嗅到一點點煙草味道。小麥色手臂伸了過來,指間還夾著煙,從方法醫正在翻著的卷宗裏扒拉了兩下,挑出其中一張照片,輕輕點了點。
“除了這個人,其他三個再去重新查一遍社會關係,要細查。”
“哪個?”
孟餘坐得遠,看不到他手指點的位置,就探身問了一句。
成辛以收回手,繼續道。
“叫陳鳴的這個人,身高不足168公分,體重低於140斤,步幅不超過65,可以排除。但其他三個人身高體重接近,還不能排除。”
作為實務菜鳥,陸瑤聽得有些疑惑。
她側頭,想看看方法醫的表情,但後者隻是皺眉掃掉成隊在自己卷宗上留下的一點煙灰,滿臉隻有嫌棄,並沒有任何困惑不解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