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風有點大。
它呼嘯著卷過乞討的孩子單薄的衣衫,露出他纖細的幾乎皮包骨的四肢和前胸髒汙的皮膚下突兀的肋骨形狀,又從汙濁的臭水溝上拂過,帶起一點小小的水波。它就這樣穿梭,從光影淩亂碎裂的彩色玻璃上踩過去,留下呼呼的尖嘯,沿著逐漸抬升和變得開闊的地形,暴露在漆黑如墨的天幕下,裹挾著那一點僅存的暖意將路旁店家門口掛的風鈴撞得叮當作響。
Yugo撥開堵在台前的兩個對飲得正熱火朝天的壯漢,從光影迷亂,喧鬧難掩的酒吧裏鑽出來。他斜斜地倚靠在門口一側的柱子上,隨手向後抹了把半長不短的碎發,從兜裏摸出支煙,銜在唇邊點燃。煙草的灼熱氣息由口腔入肺,Yugo胸腔一暖,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剛從喧囂之中剝離出來,腦子還帶著點半夢半醒的倦怠,恍惚地抬起眼簾,惺忪又迷茫,透過繁亂又讓人眼花繚亂的彩燈,掃視著這個混亂的城街,仿佛在掃視著這個糜爛又荒誕的世界。
黑壓壓的天幕上,時間儀器負責地將天幕鋪滿星河。在這虛假的“天空”之上,巨大的防護係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玻璃罩子,攏住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底層人和仿生人看不見希望和未來的,麻木而悲慘的一生。
密密麻麻的霓虹燈閃爍著俗氣的彩光,毫無美感,隻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阿加雷斯,是貧瘠的地上七十二城最“繁華”的地方。
血腥和暴力將這裏作為最優越的溫床,疾病與死亡在這裏盛大地綻放。驚人速度代代更迭的毒品和迷藥,層出不窮各式各樣的犯罪與虐殺,一切不為倫理道德所認同的“叛逆”到了這裏卻成為了螻蟻們茶餘飯後的常見談資和最高禮讚的精神食糧。
這裏庸俗,肮髒,混亂,墮落。
人命和道德法律在這些“原住民”眼裏是那樣低賤又可笑。
這就是活著。
Yugo緩緩抬起手,像是想要擋住中央燈塔塔尖上投撒下的晃眼的白光。
陰溝裏的蛆蟲怎敢又怎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純淨的光芒之下。
可這麼大的城市,一座孤零零的高塔又可以照亮多少地方呢——他根本無需遮擋。
因為那抹灼眼的光根本不可能真正照進這片破碎灰暗的土地。
Yugo輕笑一聲,衝著燈塔的方向緩緩吐出一捧白色的煙霧。煙霧四散彌漫,悄無聲息的融入散發著腐爛味道的空氣之中,就像這裏一條又一條扭曲可悲又可笑的蛆蟲一樣的生命,就這樣腐敗破碎在無邊的泥沼裏,完全激不起一點水花。
如夢間,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個讓他經年魂牽夢縈的藍色身影。那青年衝他微笑著,溫柔地張開雙臂,緩緩地把他包裹在踏實的懷抱裏。他耳垂上的鋼筆耳墜泛著點點細碎的光,輕輕晃動的幅度像是能晃到人心裏去。他是那樣優雅又高貴,像個誤入塵世的神父一般。他幹燥柔軟的手把他牽出破敗的廢墟,他沉靜的嗓音對他一遍又一遍安撫教誨,他沉靜又有力量的目光給予了他從未想過的美好未來。
“老師......”唇齒間輕輕呢喃輾轉那青年的名字,此時此刻的自己,一個黑暗裏的平庸又冷漠的影子,一個泥潭裏自身難保的爬蟲,似乎大聲一點提起他的名字都是對他的侮辱。“Ike Eveland......”
老師現在又在哪裏呢?是否還在堅持著他的夢想呢?他那樣的人,到哪裏都應該是很受人喜愛的吧。
想起那青年被人讚美時謙虛又羞澀的樣子,忍不住低笑一聲。
真想再見他一麵啊......可以實實在在觸碰到他,而不是隻能在夢裏無數次描摹他的臉。
真的,很想老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