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天黑,曉市上影影綽綽站著、蹲著好些人,也有人在腳前擺一馬燈,但燈撚都調得小小的,就像是走夜路過墳圈子看見的鬼火。
很多人喜歡稱之為鬼市。四九城的老人有講究,去鬼市,不能說去,亦不能說上,更不能說逛。得說“趟”鬼市,水深水淺,水急水緩得自己趟著過。
李奎勇為了避諱禁忌,更喜歡稱之為曉市。錢三兒和馬三蛋兩人全副武裝,大衣、棉帽子、口罩一應俱全。一人手裏拿著一把手電筒,正在等買家上門。
李奎勇之所以選擇在曉市出貨,因為這裏講究看貨不問貨,不能問東西是哪兒來的,哪兒得的,這是規矩。
看好了貨物一手錢一手貨,兩清之後轉身掉頭就可以不認賬。打眼兒不打眼兒全憑自己的本事。
曉市的攤主從來不吆喝,不招呼,不拉買賣,全憑“趟”的人自己看,自己挑。整個市場都是靜悄悄的,遇到討價還價的主兒,也是和攤主相互“咬耳朵”竊竊私語。
錢三兒和馬三蛋賣的電子表的確稀罕,拉著他們的胳膊看得人很多,卻沒有掏錢買的。
李奎勇和大張裹著棉大衣,蹲在不遠處的自行車旁邊把風。“大張,這些孫子光看不買是幾個意思。拿咱們哥們兒逗悶子呢。”
“奎勇,一隻電子表的價格相當於哥們兒一個月的工資。這些人就是想買估計也沒帶夠那麼多錢。”
李奎勇罵道,“這大冷天的,沒錢還踏馬逛什麼曉市啊。有這個閑工夫在家造人玩不好嗎。”
大張發出一陣癡癡的笑聲,“奎勇,你丫也忒孫子了。合著來曉市的人就必須帶錢買你家的電子表才行。曉市是你家開的。”
一個年輕人拉著錢三兒的胳膊盯著電子表在看,“嘿,臥槽,還真的跳數字了。這電子表有點意思啊。”
錢三兒把大衣袖子放了下來,“哥們兒,要不您買一隻回家慢慢看。我這手腕凍的都快沒知覺了。”
年輕人笑著說,“您再讓我看一會,隻要數字再跳,我就買一隻電子表回去。”
錢三兒無奈的拉起了大衣袖子,“二十五塊錢一塊電子表還是有點貴了,您再給劃劃價兒。”
錢三兒沒好氣的說道,“西單百貨大樓裏的表便宜,您還是去那買吧。這電子表可是港城來的時髦貨,滿四九城您還能掃聽到第二家賣這表的嗎。”
年輕人猶豫了再三,終於還是咬牙掏錢了。“給哥們兒來隻女式表,這是送給我對象的。”
李奎勇隔著口罩都能瞧見錢三兒咧開的大嘴,“得嘞,收您二十五元整。表您拿好,記住這電子表一定要防水、防潮。”
大張笑著說道,“真踏馬不易,凍了倆小時了,總算是開張了。還成,一天的工資算是掙到手了。”
錢三兒跑過來把錢交給了李奎勇,然後領了一隻女式表又去練攤兒了。“奎勇,這要是夏天就好了,夏天曉市上的人多。”
李奎勇沒搭話,一直盯著跟馬三蛋討價還價的兩個年輕人在看。這兩個穿將校呢大衣的年輕人中,有一個他李奎勇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