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天地間一片死寂,隻有大朵大朵的雪花飄落,落地時發出“沙沙”的聲音,寒風似乎總喜歡伴著雪一起來,讓走夜路的弱妖們弓腰縮背,雙手緊攏,踩著沒過腳踝的雪,一步步往前走著。
寒冷徹骨的風時而將雪花吹得七零八落,依舊無法將霧蒙蒙的視線吹清。
唰的一聲,右將軍府的府牆上閃過一個人影,快得離譜,一眨眼就不見了,隻有府牆頂端的積雪落了下來,無人發現。
將軍府並不大,甚至比不過尋常的商賈宅邸,但勝在精致,讓人一見就覺得溫暖,院落分了內外兩層,外是會客,日常起居所用,內是三棟小樓,中間最裏頭的那棟小樓便是鶴姬的閨樓。
府內的家仆不多,加起來也就六個,其中三個專職伺候行動不便的紅鹮,再除去鶴姬的貼身侍女,負責灑掃,洗衣,煮飯的,僅僅兩個家仆,比之左將軍府的奢華,這右將軍府可謂沒落到了極點。
閨樓內一燈如豆,橘紅色的微小火光在雪夜裏尤為明亮,像一盞指路的明燈,鶴姬無心睡眠,坐在床沿上,看著跟前的炭火,像被火迷了眼,一直望著。
炭火雖不是最好的,但也夠暖,她卻覺得渾身冰涼,不由雙手環胸,搓著自己的臂膀。
窗外黑影閃過,驚動了她,她神色一凜,喝道:“誰?”
無人回應,她不敢掉以輕心,起了身,悄步走到窗前,迅雷不及地將窗戶打開。
寒風將雪片掃了進來,一雙秀美沾上了風霜變白,也將屋中的燭光吹熄,她謹慎地環視窗外,未見有人,隻有院中的樹枝被風吹得亂搖。
難道是她看錯了?
她又審視了一遍,確定無人後,將窗戶輕輕關上。
夜隼族所在之地,冬日極長,這幾日是最冷的日子,她對著手哈了一口氣,又搓了搓,準備點燈,回頭時被一道黑影堵了去路,她神色一顫,本能地出了招,想一招製敵,卻被黑影四兩撥千斤地抵消了,右手瞬間被對方牢牢鉗製,一觸及對方的溫暖,她即便看不到對方的臉,也知道是誰了。
“阿羽?”
“是我!”他握著她的手,變換手指的方向,是把脈的姿勢。
她一驚,慌忙將手扯了回來,“你幹什麼?”
黑暗裏,白羽的一雙眼亮的嚇人,像暗夜裏的星光,“把脈!”
“好好的,把什麼脈?”她將手背到身後,退了兩步。
他咄咄逼人地前進,“鶴兒,把手給我。”
她隻能一路往後退,“你深夜來此就是要為我把脈,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我無事,若是雀嬤嬤說了什麼,也是她誤會了,我隻是近日胃口不好,昨夜……啊!”
白羽伸手,已將她按入懷裏。
“還想瞞我,你以為瞞得了嗎?”
“我說了……”
“不用你說,我自己會判斷。”隻要把了脈,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放開我!”她亂踢亂捶。
“你是想把紅鹮招來嗎?”
他會深夜來此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但是紅鹮年紀小,容易說漏嘴,萬一讓烏鶇的人知道,整個將軍府都將遭難。
鶴姬僵了身體,不過眨眼的功夫白羽就捉住了她的手,她饒是反應再快,也來不及抽回手了。
她的脈象,按之流利,圓滑如按滾珠……這是喜脈!
她果然有孕了。
刹那間,他冷了臉,僵直了身體。
“放手!”她甩開他,妖的眼睛很容易適應黑暗,久了不用點燈也能看清楚他的表情,這樣的表情絕不是喜,她也明白,他高興不起來的原因,但那又如何?
她仰起頭,驕傲地挺起胸膛,“不是你的!不用你管!”她回身,左手牢牢地扣著自己的右手,這是一種典型的保護動作。
不是他的?
他不可能相信她的話,但不得不承認,老天給他出了個難題。
明明讓她服了藥,她也絕不會故意地不服藥。
這時候他也無心去關心為什麼避孕的藥會無效,因為根本不重要,在山海界,妖因為受孕難,避孕的藥本就稀少,巫師也不會去煉這種藥丸子,避孕的技術可以說很落後,他會有藥,就是知道自己沒有絕對的定力不去碰她,源自他的私心,但他煉的藥,絕不落後,是他苦心鑽研了多時的成果。
沒想到……他懊惱了,早知這樣,他寧願死都不會碰她。
這副懊惱之色在她回頭時,看得一清二楚,隻覺得內心一陣冰涼,冰涼裏還帶隱隱的刺痛,懷孕的事,她也是今日才知道,他沒有期盼過,她也同樣沒有,隻不過……孩子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