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顏最會看臉色了,看到張迎康的表情似乎軟和了一下,立刻再接再厲道:“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你,從那時候開始就在喜歡。”
“到現在,已經好久好久了。”
當年張迎康在應顏家住了整整一個多月,應顏從以前往外跑去瘋玩,變成了整老老實實地呆在家,每給張迎康煎藥、換藥,陪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不厭其煩。
從應顏有記憶開始,她的爺爺就一直在藥館裏忙,她從就是今在這一家蹭睡,明在那一家蹭住,養成了大大咧咧、根本定不住的性格,那時候的應顏每不是爬樹摘果就是上房揭瓦,比男孩子都要能作亂,可是老胡同裏的長輩幾乎每一個都是一點一點地看著應顏長大的,慣她慣得不得了,無論應顏做了什麼事都會笑眯眯地誇一句,“呀,我們胖胖真聰明、真厲害”。
在這種毫無保留、齊心一致的溺愛下,導致應顏越來越無法無,幾乎到了狗見了都嫌的地步,都長那麼大了卻完全沒有一點女孩子的乖巧安靜。
可是從見到張迎康開始,應顏仿佛突然間就被打開了一竅,情竇突然破土瘋狂長開,終於有了自己是女孩子的認知,有了一些會令她感到害羞的秘密。
這是存留著的、發酵著的,將近十年的感情。
別人無法理解的感情。
應顏看著張迎康哀怨道:“我那時候以為你真的會回來找我,每都站在胡同口癡癡地等著你,望眼欲穿,日漸消瘦,淒淒涼涼”
事實是,應顏每搬著個凳子坐在張迎康救她的那顆樹下,手裏不是抱著個水嫩多汁液的桃子就是嘴裏啃著塊剛出鍋的、香噴噴的芝麻糖餅,想了想還要朝身後大聲喊著:“奶奶,我覺得我好像還很傷心,您再給我來兩塊芝麻糖餅試試吧。”
短短幾,應顏圓鼓鼓的臉就又胖了一圈。
張迎康聽了應顏的話,垂下視線,把頭轉向另一側,沒有再話。
他隻當那是一場有些倒黴的意外,一場與父親冷戰時的插曲,那一個多月帶給他的更多是行動不便的煩躁與冷靜之後的思考。
而應顏,對他來真的就隻是一個女孩,一個胖胖的、整嘰嘰喳喳無憂無慮的孩子。
甚至他對她的很多記憶,都是在她的提醒下才努力慢慢回憶出來。
她,其實並沒有在他的心裏留下過多少的痕跡。
而她,似乎真的在喜歡著他,不是他當時以為的童言無忌。
隻可惜,他早就已經不是那時候的他了,不再是她喜歡的那個健康、健全的他。
夜色安靜。
窗外突然傳來幾聲響亮的汽車喇叭聲,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悠長。
張迎康乍然轉醒,猛地睜開眼,濃密纖長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扇動著,消散著眼裏的冷硬尖利,緊縮的心髒終於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病房裏依舊是一片暗淡的光影,模模糊糊。
張迎康抬眼看向窗外。
濃黑的色仿佛將要退散,隱隱透出幽藍色。
他睡著了,而且睡了很長時間,睡得很深很沉,還夢到了她。
年少時的她,哭著依依不舍的她。
張迎康垂下視線,看向旁邊的應顏。
應顏貼在床邊,整個身體蜷縮在毛毯裏,一隻手臂從毛毯裏伸了出來,貼在床邊,右手虛握成拳,食指暗戳戳地勾著,可憐兮兮地放在兩張床的隙縫之間。
隙縫的另一邊垂著他的手。
張迎康靜靜地看著那根嫩白纖細的手指,想到昨晚她一直磨磨蹭蹭、窸窸窣窣地想做些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做。
估計是在心裏糾結了一晚上。
張迎康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掃了一眼連腦袋都縮在毛毯裏的人,垂著的手微動,一根手指輕輕伸直,貼上了那根手指。
貼上的那一刻,張迎康想,如果此刻她醒來了,被她看到了,那雙晶瑩黑亮的眼睛一定立馬就會發出炫亮的光,然後,肯定會得寸進尺。
張迎康垂下的眼裏帶上了一絲笑意。
應顏似乎覺得手指有些癢癢,身體動了動,蜷縮了一下手指。